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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吹那些衣襟

1990年,站在不那么拥挤的22路公交车上,从青年路上缓慢行过。
那时的青年路一带,是昆明这个不大的城市之“时尚”集中地。所说的时尚,是16年前的,以一些从广州或者也许是浙江过来的、模仿港装的服装为主调,以及或原版或水货的港台歌磁带。

也不乏装修精致的店铺,那些在别的店很平常的衣装,淘进来这些店就变得不一样,价格自然高出不少。而一眼看上去的感觉,似乎也多了些别致的韵味。

16年前,我可以用一个月的工资的90%,买一件挂在那些几乎璀璨的玻璃橱窗里,质地细腻、有着细致条纹的深烟紫色T-SHIRT、一套短上衣的长袖棉质裙装,裙是及膝宽脚摺边裤裙,一样坚硬挺括的棉质,橙色。我穿平底鞋。

那时,我刚刚来到一个专科学校里当老师。开始站在讲台上,跟那些比我少不了几岁的高中毕业的学生、或者初中毕业考进财会专业的那些镜片后有着强烈窥探欲望的小女生们, 隔着木讲桌,与他们半敌半友地共处。
现在那所学校已经升级成为‘技术学院’。我也已经有将近7年的时间,没有再回到那个学校,自从我2000年底决定辞职离开之后。
老校长或者有些遗憾,尽管他劝我以及挽留再三。我是要走。我还是离开那所学校了,在准备了许多年之后。

教过的班级里,那些高中毕业的学生,来就读的就是机械、电子、化工类等专业,这些专业的班级里,80%多是男生。相比起来,财会班级里就是长发飘飘、‘小美女’云集,那些初中毕业考来的女生,可以选择学习财会专业,因为对于数学、物理等理工科要求不高的财会专业,可以较为轻松地在三年后毕业,可以开始他们早熟的工作生涯。
财会班,也因此是每年学校晚会上歌舞表演的主力军,资源丰富,才人辈出。
机械、电子、化工的学生,则要读四年。

最开始讲台生涯的第一年,教过一阵财会专业的数学课。财会的女生,捧小说的比较多,也比较喜欢在课后跟我较劲。开始以为她们是来问教科书的问题,后来觉得不是那么简单。她们似乎想问更多。
有的女生甚至跑到我宿舍门前,告诉我她梦见我谈恋爱了,梦见我跟新分来的英俊的体育老师——北师大刚毕业来的那个比较不敬业的——在谈恋爱。

学生们总是有些青色烂漫不切实际的幻想。尽管我对那个体育老师,的确无半点多余的想法。

那天似乎我睡眼惺忪,开门似乎有阳光扫在我的脸上,那两个女生就站在我的门外,有一个告诉我她做的梦。然后两人返身跑下了楼。

那是一个宁静的初秋,周末清晨。

周末一般我会去逛街,多半也是一个人——十六年前的街道,自然不比现在的。但,已经足够;只要街道的两边,有足够逛一天的衣橱和衣裳架子,只要那些衣裳还足够吸引那时的我,就够了。

何况,那时青年路上,还有个不错的小音像店——跟今天的多数音像店比较起来,它甚至依然是不凡的。一进门就可以嗅到角落里袅袅散开的印度檀香,浓郁的木质的味道,整个店亦是木质装饰的感觉——记得大约是那样的。
店里总是在反复放着林子祥的歌,“再等一个晚上”,很轻的音乐声。

店里,守着那些价格不菲磁带的,是一个中年女子,独自靠在角落的软椅子上,常常在抽烟。也不介绍她的那些磁带,人来人走她没多大反应。店里时常是显得冷清的——在我每个周末去的时候。
她穿袖子长到掌心的衣裳,低胸,十指纤纤,带明艳的口红——眼神迷离,似乎沉醉在音乐里。或者只是在抽烟而已。

这家的磁带称原版,所以价格比别的店高些。我买了林子祥的带子,因为那首‘再等一个晚上’听上去软绵无争,听得我心平气和。以及林忆莲初成名时的带子——好象是“都市触觉”。

我也买ELLE,在小西门的书店,买完别的书。这本杂志在16年前,似乎很少有人买。
冬季,我在书店的橱窗看见它躺在寂静的一角,那个封面女子以及深蓝色,十分吸引。16年前,在小西门新华书店,它的价格是8元一本——算是比较贵的。而且那时没有什么卖杂志的报刊亭——象ELLE这类杂志,就只在新华书店有售。
2007年,ELLE应是20元一本。而且,2007年,以及之前,ELLE的旁边已经多了很多同胞姐妹兄弟般的杂志。

我在2007年已经很少买ELLE。大约因为它不再那么吸
引。或者觉得它已经不比我在其他地方知道的多而精。

还是16年前。某天,上午的课程结束,我一个人在街上漫无目的逛到下午5、6点。有些疲乏,登上22路车——应该是22路车——经过青年路,手抓着车上的杆子。这时,两个高中模样16、7岁的女生,透明的皮肤和眼睛,跳上车来,就站在我的旁边。

一阵叽叽喳喳。书包在肩膀晃着。
“风吹我的衣襟, 然后载浪花飞奔, 溅你身”。歌词是粤语的,她们中一个在轻轻地唱,

是林忆莲那年的歌,我刚买的磁带。
另一个带些羞涩地看四周一眼。两双眼睛,一齐闪烁。
我无声地在一边看着她们两个,马尾辫的摇晃,嘻嘻哈哈的半羞涩半欢喜的谈话,以及反复跟彼此校正的林忆莲的唱词——

“风吹我的衣襟, 然后载浪花飞奔, 溅你身”。粤语的。“这晚你偶然来, 一起与我望海”
或者她们并不完全懂得歌中的况味,她们还那么小。
或者她们就该懂得;或者歌中的况味就是她们所感觉的那样。

她们到站,下车。夕阳透在她们身上,有闪烁而模糊的光影。

哦,“风吹我的衣襟, 然后载浪花飞奔, 溅你身”。
这晚你偶然来,一起与我望海。
还有呢?

16年过去,今天我把这歌翻找来听。
我还是看见那两个少女,似懂非懂地,在公交车上学着唱这歌。
我也似懂非懂,一样的迷惑。
她们就在我的旁边,衣裾翩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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