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逝去的欧若拉[转]

楔子



我第一次看见那个女孩子,是在一个春日阳光明媚的下午。  
当时广场上有很多人,她坐在喷泉旁的露天长椅上,穿着一条样式古朴的裙子,望着街上来往的车辆行人,面露好奇。  
她的五官异常清秀,淡淡的眉薄薄的唇,眼珠和头发的颜色也都很浅,给人的存在感有些模糊,但不知道为什么,我却第一眼注意到她,然后,便再也转不开视线。  
出于职业习惯我开始仔细观察她:她很年轻,大概只有十六七岁,却比同龄人看上去要稚气的多;琥珀色的眼睛也过于纯净,找不出丝毫隐藏和算计,应该是被家里人保护得很好;那条裙子的布料也很特殊,颜色接近灰白,像水银,却没它亮泽,我从未在任何服饰杂志上见到过;最特别的是,她的右臂上戴了个黄金臂环,上面镶有红、绿、紫三颗宝石,无论品质还是手工,都超一流。  
我不禁眯起眼睛,寻常女孩儿是不会戴这么贵重的东西上街的,她的身份应该是豪富人家的千金,没准还出入保镖随身没有自由的那种,因此趁一次逛街或是别的什么机会甩了保镖偷溜出来玩……  
遐想到这里,我又暗自摇头,不,不对,要真是那样不该这么正大光明的坐在这里,看她的样子分明是在等谁,而且,也没有丝毫任性骄纵的气质……这个设想太俗套了。  
那么,我继续推测:她也许是个混血儿……嗯,从容貌上看很有可能,那么,她常年随父或母的一方住在国外,这是第一次回国,因此对这里的一切都充满了好奇……嘿,有七成像了!她被嘱咐在此等待,不久那些家人就会出现。  
我点点头,虽然还是很俗套,但合情合理。唯一比较难解释的是,那些家人怎么就放心她一个女孩子独自待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而且还佩带了那么贵重的首饰。  
就在我浮想翩翩时,几个穿着溜冰鞋的男孩子朝她滑了过去,邀请她一起玩,少女睁大了眼睛,没有不安,反而显得有些兴奋。  
果然,这就是青春啊……多么美丽的青春!一见钟情已经上演,也许还会发展出某段可歌可泣的动人爱情故事来,真让人期待……  
谁知她最后却摇了摇头,男孩们不肯放弃,继续游说,她仍是微笑着摇头,一言不发。  
真奇怪,看她刚才的反应我还以为她不会介意的呢,不但不介意,似乎还很高兴对方前来搭讪,谁知还是拒绝了。  
就在那时,一个声音清贵清越清雅的自远方传了过来:“雏。”  
少女抬头望向声音来源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我顺着她的视线回头,也顿时震住。  
绝对的震住,仿佛一记霹雳不偏不倚的砸在我身上,又仿佛是某人瞬间对我使用了定身术,我望着那个站在十米外的黑衣男子,无法动弹,无法思考,目瞪口呆。  
太——美!  
那男子微侧着身子,墨色的披肩长发在阳光下泛起一抹幽幽的蓝,我本极讨厌男人留长发,因为那让我觉得邋遢,可眼前这个人,明显例外。  
他非常非常干净,不,或者应该说,高洁,那是一种与生俱来的尊贵优雅,渗透在肢体的每一处,仿若从油画中走出的中世纪贵族,表情沉静不苟言笑;又仿若是泼墨画里的几笔勾勒涂鸦,缥缈写意到了极点。  
他的鬓角还有几缕银发,并不显得苍老,而是使整个人多了一种萧索孤傲的味道。难怪现今挑染白发那么流行,但明显谁也没他染得这样好看,恰到好处。  
真是美,冰玉冰玉,冰般至清,玉般至润,说的就是这样的男人吧?  
“雏,走了。”男子淡淡的说出这句话后,便转身先行。  
少女立刻起身落地,蹦蹦跳跳的跟了上去,与我擦身而过时,我看见她的面庞溢满一种叫做快乐的东西,纯粹而绝对。  
唔,他是她什么人?长辈?兄长?朋友?还是……情人?  
男子与她很快便消失在街道拐角处,但他们的背影却遗留在我脑中,久久不散——  
一静、一动;一高、一低;一肃穆、一活泼;一高雅、一纯洁……  
真是极至的一种和谐。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那个名叫雏的女孩,和她那位帅绝人寰无以复加穷极人类想象的美男子同伴。  

我根据他们编绘了好几个故事,哦,对了,忘了说,我是个职业作家,每天外出观察行人,猜测他们的身份来历就是我的最大嗜好。  
老实说,我没想过自己还能再见到他们,对于太过美丽的事物,我总有点敬而远之,免得自己一不小心迷恋上了,就引火上身最后搞得伤肝伤肺。  
但事实却是,一年后的秋天,她再度出现在了我面前。  
那天晚上我和朋友们泡吧到深夜,从出租车上走下来时整个人已不太清醒,因此乍然看见坐在小区紫藤架下的那个人影时,还以为自己看花了眼睛。  
但等走近了再仔细一看,真有个人。她从手臂里把头抬起来,因为印象太过深刻,所以一下子就想了起来——雏!怎么会是她呢?  
然而,她又不是我记忆中的模样了。  
彼时灿烂轻灵,像滴露水,纯净不染尘埃,年轻的脸上,没有痛苦,没有忧郁,没有一切一切的负面情绪,径自的快乐着,开心着,像个天使。  
而今,削尖的下巴,迷茫的眼神,处处流露出一个少女的敏感脆弱,像个陶瓷杯子,稍加碰触即成伤害。  
为什么会改变的这么大呢?是遇到什么挫折陷在矛盾挣扎中了吗?  
我本不是个热心的人,然而看着这么可爱的女孩子像只野猫般蜷缩在露天长椅上,还是于心不忍,因此走上前轻轻问道:“嗨,你……需要帮助吗?”  
她看着我,眼神里多了几分戒备。  
我忍不住在心中叹气——看吧,这就是成长的代价,学会防备,学会不信任……当初,那样那样天真的眼神啊……  
“嗯,别害怕,我无意冒犯,只是觉得——也许你现在很需要一杯热茶?”  
十分钟后,她跟着我进了我家。骨子里还是个单纯孩子呢,这么容易就跟我走了,要我是坏人怎么办?  
不过当然,我不是个坏人,起码,自认为不是个坏人,我只是想知道她身上有什么故事而已,当然,那也是在她自愿的前提下。  
轻呷几口薰衣草茶后,她总算镇定了些,捧着马克杯的手指也不再颤抖。她抬头,环顾四周,问道:“你家……只有你一个人吗?”  
“嗯啊,父母早逝,而我尚未出嫁,所以至今单身。”  
“对不起,打搅了。”道谢过后她又低下头,神情郁郁,看样子不太想说话。于是我识趣的站起说:“你很累了吧?早点休息吧,我去放水给你洗澡,安心睡上一觉,看你的样子,很久没睡好觉了对不对?”  
她的眼圈顿时红了起来,应该是想起了伤心事。尽管我心中好奇到了极点,但还是让道德占了上风,乖乖转身给她安排睡处。  
于是她当夜留宿在了我家。  
第二天一早,我就被门铃声叫醒了。披头散发睡眼惺忪的去开门,一边还打着哈欠想,哪个该死的敢这么早来吵我?不想活了吗?  
门开后,一个人沐浴在晨曦中,周身散发着金光。  
我吓得立刻清醒过来,第一个跳入脑海中的念头便是——惨了!居然被这个人看见我这幅鬼样子!第二个念头是——哦,老天,一大早就看见这样养眼的画面,实在是太幸福了!  
门外的不速之客不是别人,正是我上次见过的雏的同伴,那个超级无敌成熟尊贵落寞沧桑美男子。  
我连忙拉拉头发整整睡裙,露出一个自认为最最完美的笑容说:“嗨,你是来接雏的吗?”  
“嗯。”  
“咦,可是,你是怎么知道她在我这的?”  
他瞥了我一眼,说:“我知道。”  
酷哥就是酷哥,言简意赅到令人吐血的地步,多说一个字都不肯!  
我暗暗咬牙,然后放他入内,刚想说你等一下我去叫雏起床什么的,却看见雏不知何时已经起了,站在客房门后,露出半张脸,眼神怯怯幽幽,欲语还休。  
男子的目光闪烁了一下,说:“我以为你被海夫拉抓走了。”  
海夫拉?我立刻竖起耳朵仔细听,生怕错过任何一丝讯息。  
“对、对不起……”雏的表情很内疚,也很哀伤,总之,很耐人寻味。  
他静静的看着她,不再说话。  
“对不起,让你担心了……我没事了,我们回去吧。”雏说着,抬头笑了一笑。  


任瞎子也看的出,她笑的有多勉强。  
男子又静静的看了她几秒钟,转身先走,雏朝我鞠了一躬,低声说:“打搅你了,姐姐,谢谢你。”  
“哦,没关系的啦,其实我一个人有时候也会寂寞啊,巴不得多个人……”我正在好一通谦虚时,男子已越走越远,雏连忙追上前,边跑边回头朝我挥手:“姐姐再见!”  
就这样走了?我摸摸鼻子,心里有点小小的介意。怎么说我也收留了未成年少女一夜,保护了她的人身安全,那个酷哥就不该向我道谢吗?而且,他们的故事我还没来的及试探出来呢……不过,经此一事后,我有预感:看来我和这两人很有缘分,应该还会有再见的机会。  
我猜的没错,后来我的确又再见到了雏,只是我万万没有想到,竟会以那样一种情形,并且,她的身份来历,还是远远超越了我的想象,令我目瞪口呆,疑在梦中。  
那是距二度相见的三个月后,白雪皑皑的平安夜。  
我窝在家里赶稿,喝几口咖啡,敲几个字,写得非常不顺,正满是烦躁时,依稀听见有人在敲门。  
我停下动作,倾耳聆听了一下,没有错,真的是有人在敲我的房门,只不过,敲门声极轻,断断续续的,显得很是犹豫不决。  
靠!我怒冲冲的赶过去一把拉开门吼道:“你最好有什么要紧事,否则这个时候打搅我你不觉得——”  
我的声音嘎然而止。  
雏站在门外,依旧穿着那件单薄的裙子,头发上和身上全是雪花,她的脸苍白的没有丝毫血色,浑身颤抖个不停,样子看上去非常非常憔悴。  
我惊讶:“你怎么了?怎么变成这幅样子?”  
她睁着一双雾蒙蒙的眼睛,几经踌躇才说道:“对不起……”  
顿一顿,声音低得几不可闻,“可不可以……再收留我一晚上?”  
“电视好看吗?”  
一个小时后,她洗完澡穿着我的浴袍蜷缩在沙发上看电视,我则坐在一旁的书桌后继续面对我未完成的小说,同时分心留意她的举动。  
方几上的薰衣草茶已不再冒热气,她一口没喝,只是盯着电视屏幕,眼神沉静。  
电视里播放的,是最最经典的安徒生童话《海的女儿》,此后关于爱与牺牲的故事就层出不穷,终于泛滥成了恶俗。  
在我看来,人鱼公主爱上人类的王子,已经属于违背自然规律的事情,俗点说,就是“触犯天条”,所以,最后爱情失败再正常不过。  
正当我这么想时,只听她忽然开口,幽幽的问道:“为什么人鱼可以为爱做到这个地步?爱情又是什么?”  
这问题的难度真够高的。千百年来,尽管有关爱情的戏码重复不断的上演,可惜还是无一人能答清楚说明白。  
即使是我这个写爱情故事给别人看的所谓作家。  
“那样锲而不舍的追求为的又是什么?为了让对方也爱自己?为了能再在一起?可在一起又怎么样呢?还是有一天会分开的,分开后,还要追么?何时是尽头?而且,那真的是爱么?也许,只不过是因为不肯放弃自己对爱的执念?”  
她说这话时的表情不是困惑,而是悲伤,很浓很浓的悲伤,浓得化不开。  
“你……发生什么事了吗?”  
“你说人鱼会怨恨公主吗?她会不会后悔自己没有告诉王子其实她才是当初真正救了他的那个人?如果她告诉王子的话,事情是不是就会变得不同了?”  
我很慎重的考虑了一下,回答她:“基本上人们认为——人鱼是不应该怨恨的,因为它为自己喜欢的人促成了幸福,并见证了他们的幸福,它不应该有遗憾了。爱是奉献,爱是让所爱之人比自己过的更好。”  
她的眼睛在灯光下更显剔透,看她这么认真虚心听讲的样子,我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又说:“开玩笑的啦!我说了,那是‘基本上’人们的认为,无非是编造出来为不幸开脱的借口罢了!要我是那位人鱼公主就肯定怨恨,因为我那么爱那个人,我的爱却无法得到公平的回报,不但如此,最终还要牺牲我去成就他和别人的爱情,我可做不到!人,还是自私点好……”  
她沉默了,许久,当我打个哈欠起身准备再为自己续杯咖啡时,她突然望向窗外漫天飞舞的雪花,很轻的说:“可是……比起怨恨,更多的是舍不得吧?舍不得怨恨、舍不得让对方痛苦,更舍不得……和他分、离。”  
我愕然回头,只见她慢慢的将身子放倒,枕着沙发的扶手闭上眼睛睡了。  
“雏?”我推她,“进房间睡吧……”  
她没有动,我站了一会儿,叹气,从客房里抱出被子给她盖上。在关灯的一刻我看到她的睫毛在颤动,泛出一线晶莹水光。  
第二天我起来时,她已经不在了。书桌上放了一封书笺,字体娟秀规整,灵气十足,一如其人。拆开,厚厚一叠。  
教堂的钟声和赞美诗远远响起,玻璃上结了很厚的水气,从里面望出去,外边的世界很模糊。  
我不知道我是如何读完那封信的,我也不知道那些信纸什么时候从我的手中滑落,飘到了地上。我只记得2003年的圣诞节,早上9点,我站在自己家的落地窗旁,凝望着教堂的塔尖,和成群飞过的白鸽,突然间——  
泪流满面。  
2003年的圣诞节,雏死了。  
死在4531年前,古王国第四王朝时期的埃及。

[ 本帖最后由 |*.婉婉. 于 2007-8-5 15:30 编辑 ]
终究会慢慢了解,懂得、我用我的青春做赌注,因为爱。

第一章 Daisy的诞生

“雏?为什么叫这个名字?”

“因为它是森林中的妖精贝尔蒂丝的化身花。贝尔蒂丝是个活力充沛的淘气鬼,我希望你能和她一样快乐。”

有异状。

彼临走过长街时,轻皱了下眉,空气中涌动着几股暗流,小心翼翼,蓄势待发。

“站住!什么人?”一道黑影自墙角后闪现,看见是他,顿时一怔,连忙鞠躬行礼,“彼临大人,是您啊!”

对方一身黑衣,抹额上印刻着银色十字架,原来是虚灵界的隐部成员。

“怎么回事?”

“有只恶灵在这一带盘旋,吓到了不少人,我们正在紧急处理,要把它抓回灵界。”

一二三四五,竟然出动了5名隐员,看来那只恶灵真的是很棘手。彼临点个头,转身正准备离开,那成员却又唤住他道:“彼临大人!您……您仍是不回天界吗?”

“我有事。”他淡淡回答。

“可是,闼罗大人他们都很惦念您呢……”隐部成员还想说些什么,就听见远处响起一记暗哨声,恶灵来了!当下也顾不得再行礼告别,立刻飞身一闪,隐没入墙,消失不见。

与此同时,长街的那头,一个白色人影缓缓出现。

彼临微微一惊--小孩儿?

那恶灵竟然只是个六七岁的小女孩儿,凌乱的长发,巴掌大的脸庞,穿着单薄的旧布裙,光着双脚,看样子死了不会超过一个月。而且,她身上也完全没有邪恶气息,一双眼睛怯生生的充满稚气。

这是怎么回事?

小女孩儿走到一户人家的窗前,又回头观望了下四周,彼临站着没有动,以他的法力只要他愿意,别说只是个区区死魂,便是天使也看不见他。

果然,小女孩儿毫无觉察,撬开那家的窗户爬了进去。彼临不禁又皱眉,看她的姿势动作相当笨拙,就这样子还想吓人?

隐部成员纷纷跟上,准备在她作恶时突击抓获。谁知她进了屋子后竟只在厨房里转悠,橱柜里放着晚餐没吃完的馒头,她就伸手拿了一个,想一想,可能觉得不够,又拿了一个,然后转身回到窗边,看样子想回去了。

不巧碰到该屋女主人半夜梦醒上厕所,透过厨房半开的门看见两只馒头在空中缓慢移动,顿时吓得放声尖叫,眼白一翻,晕倒在地!

小女孩儿爬窗的动作停了下来,一脸惶恐地望着地上昏死的女人,竟似比她受到的惊吓还要大。

这时哨声响起,隐部成员立刻跳过去一拥而上,轻而易举就抓住了她。馒头掉到地上,她开始挣扎,拼了命想去捡,奈何手臂被人牢牢扣住,压根动弹不得。

朦胧的月色下,那双晶莹剔透的琥珀色瞳仁中溢满了泪光,又是可怜又是无辜,落到彼临眼中,心中突然一悸,就那样被毫无防备地触动了。

他走过去架住隐部成员的手,对方震惊:“彼临大人!”

“她不是恶灵。”

“可是……”

就在他们犹豫间,小女孩儿猛地挣脱开,一把捡起地上的馒头就跑了。隐部成员们各个面面相觑。

“把她交给我吧。”丢下这么句话后,彼临转身追上了她,并不靠近,只是远远地跟着。但见她一路狂奔,绕过几个弯,最后到了一条小巷子里,确定没人追上来后,对着墙角的垃圾箱呜呜地叫了几声。不一会儿,一只野狗的头从箱口里钻了出来。

小女孩儿眯起眼睛微笑,将馒头捧到它面前。野狗连忙爬出来,然后又转身从垃圾箱里叼出3只幼犬。

小女孩儿一边看它们吃,一边高兴地摸摸它们的头。

彼临静静地望着这一幕,墨蓝色的眼睛变得更加深邃。

事实上,很少有动物愿意和魂灵接近,因此在人间能看到这样的景象,非常难得。他本就在奇怪一个死人偷别人家的食物做什么,原来是为了这4只狗。而她之所以死后不肯归天,依旧在人间徘徊,大概也是因为这个。

可惜了……原本是个可以上天堂的灵魂,却最终因为盗窃而毁了自己的前程。

一念至此,他现身走过去,母犬最先警觉,全身僵直犬毛倒竖,对他龇牙,小女孩儿转过头,看见他,吓了一跳。

母犬猛然纵身,朝他直扑过来,小女孩儿惊叫道:“芭比,不要!”

彼临伸出一根手指,轻轻地点在母犬额头,母犬一个寒栗,再落回地上时,已恢复了平静,不再鸣叫,温顺之极。

“芭比,你没事吧?”小女孩儿抱住狗狗,发现没有受伤,这才松一大口气,问他,“你也是来抓我的吗?”

彼临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只是淡淡地说:“你在人间逗留得太久了。”

小女孩儿很是吃了一惊,呆滞地喃喃说:“你的意思是……我死了吗?”

原来她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究竟是哪出了差错,为什么没有引灵人来引导她?看来天界的人对待工作真是越来越马虎了,秩序乱得一塌糊涂,连对付这样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魂灵都出动了5名隐部成员。

“原来是真的啊……原来那场车祸是真的啊……”她抱膝在地上坐下,神色更加黯然,“难怪下雪时我不会觉得冷了,不吃东西也不会饿了,原来我已经死了……”

“你现在知道了,就应该去你该去的地方。”

她咬唇,将头压得更低:“可是……我走后,芭比和它的孩子们怎么办呢?现在这么冷,孩子们又这么小,它没法去远点的地方觅食啊……”

彼临心中一动,走过去,手心朝下,将右手平放在离她头顶3寸处。小女孩儿不明所以,睁大眼睛望着他,满脸迷惑。

5秒钟后,彼临收回手,说:“你是为了救这只叫芭比的狗,才被车子撞飞死去的。”

“是这样吗?我只记得自己推了芭比一把,然后就没什么印象了。当我再清醒时,天已经黑了,芭比依旧蹲在我身旁。”

“你的死是场意外,所以引灵人没能及时发现。跟我走,我带你去找你的身体,然后复活。”

“复活?”她犹豫,“是要回到原来那样子吗?我……可不可以不要?”

彼临始料未及。

“我觉得现在这样子挺好的。因为不会饥饿、生病和死亡,所以不需要被别人照顾,也就不会再给大家添麻烦。而且,这样我还能和芭比它们在一起,我觉得很快乐……”

彼临沉默。先前他已施法看到了她生前的全部经历--她是个孤儿,尚在襁褓中时父母便双亡,被送入孤儿院。

如同所有的孤儿院一样,大孩子永远欺负小孩子,老人永远欺负新人,食物永远不够,衣服永远单薄。

她在一群孩子中,因柔弱而显得更加不起眼,毫无个性。大孩子们问她要蛋糕,她就乖乖地给,他们把她推倒在地上,她就自己拍拍尘土爬起来,文静内向,很少说话,连修女们都很少注意她。

她被派去帮邻街面包店送面包的途中,一只瘦骨嶙峋的野狗一直跟着她,呜呜地叫,并不凶狠,却叫得格外辛酸。

于是她不忍心,丢了一只面包给它。其后果自然是被面包店主发觉了,啪啪两记耳光,加上一顿痛骂。

她没觉得委屈,因为虽然出于同情而施舍给饥饿的小狗食物并没有错,但那食物并不是属于她的。任意处置别人的东西,就应该受到惩罚,所以她对此毫无怨言。

回到孤儿院后修女们对她摇头叹气,其他孩子们笑话讽刺她,她一言不发地走进宿舍,习惯性地趴到窗口仰望天空。

如果她能变成云朵就好了,悠闲自在地飘在天上,看遍人间美丽风景。

第二天就不再让她送食物了,改为为住院的老奶奶送毛线。在路上她再次看见那只狗,狗一看见她便亲热地黏了上来,怎么赶也赶不走,于是她只好带它一起走。

然后便是那场意外车祸,走到路口时一辆马车冲出来,她下意识地拉了狗一把,结果连人带篮一起被车身撞个正着,直飞出十几米,滚落于地。

这就是她的一生,很简单,也很平凡。难怪她不愿意回去,的确,那样的人生,实在是没什么可留恋的。

但是,愿不愿意回去是一回事,应不应该回去又是另一回事,长年以死灵之态飘泊人间是不被天界所允许的,她不能继续这样待着。

“正因为如此,所以我才奉劝你在还没完全毁了它们之前及时抽身。”

她听后变色:“什么意思?”

“你难道没有发觉吗?”彼临面沉如水,声音依旧淡得不起波澜,足够冷静,也足够残忍,“活物与死灵的接触会使它们变得虚弱,时间一久,必将死亡。”

她怔住,复震惊,一下子跳了起来,颤声说:“我、我我……不知道会这样……我以为只是因为天气太冷了,而食物又不够,所以它们才会看上去病恹恹的……真的是因为我吗?是我的关系吗?”

感觉到她的慌乱,芭比走过去舔她的手指,她却吓得连忙后退。看见她这个样子,彼临轻叹一声说:“走吧。”

于是她跟着他,一前一后走出深巷,芭比站在巷口呜呜地叫,但最终没再跟上来。

小女孩儿频频回头看它,眼圈红红地问道:“没有我送东西给它们吃,它们会饿死吗?”

“你知不知道这个世界里有因果报应一说?”

她抬起茫然的眼睛,显然不知道。

“你对动物好,是因为你的善心,但是,让它亏欠你太多,却不是什么好事,因为这些都是得偿还的。也许不是在这一世,不是在这一刻,但迟早,它得还给你。”说到这里彼临的眼眸又沉静了几分,“这种亏欠其实是一种劫数,因为你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还,也不知道怎样才能还得清。还得少了固然不行,还得多了,就变成你反过来欠了它,如此循环重复,永无尽头。”

“我不明白。”她郁郁地说。

“你以后就会明白了。”他如此回答,眼睛却注视着前方拐角处走出的一个人。那人一身黑衣,毕恭毕敬地脱下帽子朝他行礼,然后抬头,露出一个久违了的笑容。

“彼临,很久不见。”

彼临的眼中泛起了几丝涟漪,许多回忆随着此人的出现蜂拥而至。“闼罗,”他喊出对方的名字,停一停,说道,“你来得正好,我正要去找你。”

闼罗收起笑容,不再发出声音地把意思传达给他:“我知道,其实我正是为此事而来。”

他瞥了眼身后的小女孩儿,也跟着使用密语术:“她究竟是怎么回事?”

“彼临,把她交给我,有关她的事,你不要管。”

“理由。”

闼罗轻吁口气,拧眉说:“你一向不插手别人的事,不是吗?”

“我不喜欢多管闲事,但不代表我会视而不见。”彼临眼神一冷,紧盯住他,“如果我没弄错,那场车祸没那么简单,对吧?”

“就知道瞒不过你……”闼罗的表情非常无奈,“事实上,那是七小姐闯的祸……”

听到这个称呼,彼临露出几分厌恶之色:“又是她。”

“其实本来什么事都没有的,车子根本不会撞到那只狗,但是这个女童推了狗一把,反而导致了死亡。”

“于是你们为了遮掩艾美拉的过错,就放任这个孩子这样子死去?”

闼罗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回答:“我们别无选择。”

彼临嫌恶地闭上眼睛,搭着额头喃喃说:“所以我才讨厌天界……”

“公平点,彼临,别忘了你也出自那里,比任何人都明白如果事情曝光的后果。”

彼临放下手,面色凝重地说:“也就是说,你们已经销毁了她在人间存在的所有痕迹,她再也回不去了?”

“是。”

“并且为了躲避转世官的调查,她也无法再重新进入轮回,只能永远当只孤魂野鬼?”

闼罗垂下眼睛,也答不出了,只能愧疚地点点头。

彼临顿时冷笑:“但是这样放任她留在人间又很不妥,于是就假借恶灵作祟之名命令隐部抓她走,是想永远把她关进灵界监狱吗?”

“彼临……”

“但是没想到我会意外出现,并且插手此事,所以你知道事情开始变麻烦了,只能现身亲自来找我,对不对?”彼临的目光闪烁了一下,整个人便变得说不出的尖锐阴沉,“那你所谓的叫我把她交给你是什么意思?既不能复活又不能转世,你准备带她去哪里?怎么处置她?”

闼罗看着这个样子的他,轻轻叹气:“你又开始发火了……彼临,这么久了,还没学会如何控制感情冲动吗?”

“那也许只不过是因为我不屑和你们同流合污。我说过,那个所谓理性神圣的天界里什么都有,就是没有公正。真是个肮脏的地方。”他说这话时,眉目表情都轻蔑到了极点。

闼罗面色一变,越发地严肃起来:“但你也别忘了是谁纵容你一直留在人间,天界对你一向恩宠,你在享受它所赐予的自由的同时,没有资格指责它!”

“自由?”彼临哈哈大笑起来,笑得又是狂放又是嘲讽,“是啊,我穿梭千年,来去不同时空,就为了找一个不知何时不知何地会出现的人,就为了偿还欠她的因果,我真是自由啊……是谁让我如此自由?是谁让我如此自由的?”

闼罗不禁后退了一步:“彼临!”

“就只为天界所谓的尊严,就只为作为神碉的面子、虚荣心、高贵、完美……一切的一切,所以毁了我一个还不够,现在又要加上这么一个孩子吗?”

“彼临……”

彼临的目光变得说不出的悲哀:“如果说我是罪有应得,可是这个孩子又做错了什么呢?她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知道,甚至,连死亡的理由都是那么纯善天真--为了救一只小狗。闼罗,你于心何忍?”

闼罗的唇动了几下,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最终黯然低首:“对不起,彼临,我职责所在。”

彼临的瞳孔开始收缩,夜风吹起他的衣角,他一字一字沉声说:“既然如此,出手吧。”

“你非要维护这个孩子不可吗?”闼罗震惊。

“是。”

“即使与天界作对也不在乎?”

彼临唇角轻扬,讽刺一笑:“在乎?我需要吗?”

闼罗眯起了眼睛。

深夜两点,东风呼啸,家家户户禁闭着门窗,厚厚的积雪铺满了整个世界,银白一片。两个神就这样对峙而立,天地间突起肃杀之气。

“彼临。”闼罗缓缓开口道,“我不是你的对手,我知道。但是,正如我无法让她复活或是转生一样,你又能做些什么呢?”

彼临沉默片刻,回首看向一脸好奇的小女孩儿:“你刚才说--很喜欢现在这个样子?”

“呃?嗯……是啊……”

“即使永远无法再世为人、永远在天地间飘荡没有归依也不在乎吗?”

她摇头,声音像风一般的轻:“我觉得……做人太辛苦了,不止自己辛苦,也让别人辛苦。我,还是喜欢这个样子……”

“不会后悔?”

看出他想做什么,闼罗失声道:“彼临,你难道想……”

未待他说完,小女孩儿已抬起头,非常非常坚定地回答:“嗯,不会后悔!”

“很好,从今天起,你是我的同路人。”彼临咬破右手大拇指,在她额头轻按了一下,一滴血珠沾上她的肌肤,很快渗入不见。

一旁的闼罗大惊道:“你疯了!彼临!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当然知道。”彼临淡然一笑,“我在给她第三种生存方式--和我一样的生存方式。”

说话声中,小女孩儿发出一阵呻吟,啪地跌倒在地,全身痉挛,痛苦不堪。然而,就在那样的蜷缩打滚中,她的身体发生了一连串奇妙的变化:

原本苍白无血色的脸,逐渐绽出珍珠般的莹润光泽;干枯的头发也变得丝般柔滑,像水流一样披在肩头;眉眼虽然依旧清然,却有了格外空灵的气质……

最后,当她停止呻吟从地上爬起来时,已不再是个看不见摸不着的虚灵,而有了实实在在的躯体,轻盈如风,明净如玉。

--精灵。

彼临居然用自己的血把她变成了一个精灵!

“这样做是要遭天谴的……”闼罗喃喃。

彼临则是傲然扬眉,嗤笑:“天谴?你以为我会在乎?”

闼罗闭上了嘴巴。神很多,但敢于鄙视嘲讽天界的神,就眼前这么一个,真是个偏执的家伙!不过算了,既然这家伙自己都不在乎,他又有什么好着急的?

一念至此,他毅然转身,边走边说:“既然你愿意承担起这个后果,那就没有任何问题了。再见,彼临。”

彼临一言不发地看着他离开,眼见他就要消失在长街彼端时,闼罗却又回头说:“对了还有,祝贺你,彼临。”原本严肃的表情一下子松懈了,眼睛弯成两道弧线,冲他微笑,“你终于有了个同伴。”

同伴……吗?彼临低头看向身旁的小女孩儿,初获新生的她清新如朝阳、娇艳如花蕊、璀璨如星辰,是最完美的创造物。

“你生前的名字叫艾汀?”

“嗯,因为据说我到孤儿院那天正好是18号。”

“这个名字不好,改掉。”彼临沉吟了一下,说,“从今天起,你叫雏,雏菊。”

“雏?为什么叫这个名字?”

“因为它是森林中的妖精贝尔蒂丝的化身花。贝尔蒂丝是个活力充沛的淘气鬼,我希望你能和她一样快乐。”

没错,快乐。从今天起,她是他的同伴,他不仅给她新生,还要给她快乐。因为,她失去的东西太多,将永远无法如普通女孩儿一样生活。

永恒的生命、美丽的躯体、不可思议的力量,尽管神奇,但从某方面来说,它其实是一种不幸。

而那种不幸,已经囚困了他无数个千年。现在,又多了一人来受罪。

然而初生的精灵并没有想那么多,只是仰起脸庞舒展开灿烂的笑,兴奋地点着头说:“是,彼临大人!从今天起,我就是雏。”--雏菊,英文名Daisy?其实我是分割线--“为什么精灵的武器是弓箭?”

“不是所有精灵都用弓箭,只能说他们使用最多的武器是弓箭。”尊贵的男子低头看一眼跟在自己身旁的矮小女孩儿,“你想要弓箭吗?”

女孩儿摇头:“又不用打仗,要武器做什么?”

“用途很多,比如--”他放缓语速,慢吞吞地说,“你可以拿它当装饰,或者,吓唬人。”

女孩儿咯咯地笑了起来,露出两颗尖尖的小虎牙:“这样做可以吗?可以去骚扰人类吗?”

“只要你觉得开心,有什么不可以?”男子说这话时,眉宇间有纵容,也有几分难明的凝重,“雏,你要知道,你现在的生命太漫长,最初的新鲜感过去后,就会开始觉得乏味和无聊。你需要找一个目标,来使旅程保持乐趣,所以,我不会禁止你与人类接触,不过有一点你必须遵守。”

“是什么?”

“那就是--”墨蓝宝石般的瞳仁泛起几许忧色,仿佛看见了什么悲伤的事情一样,男子低声说,“不可以哭。无论什么情况下,都不可以流眼泪。”

“如果哭了会怎样?”

“会因憔悴而死去。因为精灵的眼泪太美,美得连他们自己都承受不了,一旦流泪,就会迅速苍老与衰竭,不再美丽。”他说着轻抚了下她的头发,那柔软的发丝甚至比上等丝绸更顺滑。

--真是天妒地忌的一种美貌,难怪这个世界上的精灵们,已经所剩无几。

雏抬头凝望着他,满是好奇地问道:“那么彼临大人你呢?你可以哭吗?”

彼临微微一笑,敲敲她的头:“神是不哭的。”说着加快了脚步。

她只好一边小跑着追赶,一边继续问:“为什么?为什么神不哭?他们是不会哭,还是不能哭?还有还有,我有同类吗?他们都在哪儿呢?除了人类,我们应该还能找他们玩吧……”

就这样,因天真活泼而显得有些浮躁的少女成了彼临漫长岁月里的唯一陪伴,他带她去过很多很多地方:公元前2000年的第一名城乌尔,公元前1000年黎巴嫩的西顿,公元前500年的波斯,公元1年的罗马,公元500年的长安,公元1000年的开封,公元1500年的佛罗伦萨,公元2000年的纽约……总是他决定,然后她跟随;他任意挑选,她欣然期待;他默默寻找,她肆意游玩……

她是另一个他。

他将自己不曾有过的单纯快乐全部延续在了她的身上,看她对新鲜事物大惊小怪,看她跟人类嬉闹玩耍,看她过得那样无忧无虑、没心没肺,他就觉得心中某一部分复活了,开始变得温暖,不再阴湿冰冷。

雏,他一手创造出来的精灵,他的女儿,他的伙伴,他的千年慰寄。

他们在不同的时空间穿梭,时间对他们来说仿佛不存在,然而,“仿佛”不存在,不代表“真的”不存在,因为--雏逐渐长大了。

她原本只是个7岁女童,慢慢地下巴变尖,腰肢变细,双腿变得修长,胸部变得丰满,长成了16岁少女的模样。

只有眼睛,依旧稚气。

又一趟北欧之行结束后,雏开始对埃及产生了浓厚的兴趣,破天荒地主动要求说:“彼临大人,我们下一站去埃及吧,好吗?我想去看看那座狮身人面像是怎么建造出来的。”

“可以。”他对她一向有求必应,就如同她对他永远言听计从。

然而,他和她都没想到,恰恰是这么一个漫不经心的决定,使他们的生活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将这千年时光尽数颠覆--一场劫数。

或者说,命中注定的一段……因果报应。
第一章 Daisy的诞生


“雏?为什么叫这个名字?”

“因为它是森林中的妖精贝尔蒂丝的化身花。贝尔蒂丝是个活力充沛的淘气鬼,我希望你能和她一样快乐。”

有异状。

彼临走过长街时,轻皱了下眉,空气中涌动着几股暗流,小心翼翼,蓄势待发。

“站住!什么人?”一道黑影自墙角后闪现,看见是他,顿时一怔,连忙鞠躬行礼,“彼临大人,是您啊!”

对方一身黑衣,抹额上印刻着银色十字架,原来是虚灵界的隐部成员。

“怎么回事?”

“有只恶灵在这一带盘旋,吓到了不少人,我们正在紧急处理,要把它抓回灵界。”

一二三四五,竟然出动了5名隐员,看来那只恶灵真的是很棘手。彼临点个头,转身正准备离开,那成员却又唤住他道:“彼临大人!您……您仍是不回天界吗?”

“我有事。”他淡淡回答。

“可是,闼罗大人他们都很惦念您呢……”隐部成员还想说些什么,就听见远处响起一记暗哨声,恶灵来了!当下也顾不得再行礼告别,立刻飞身一闪,隐没入墙,消失不见。

与此同时,长街的那头,一个白色人影缓缓出现。

彼临微微一惊--小孩儿?

那恶灵竟然只是个六七岁的小女孩儿,凌乱的长发,巴掌大的脸庞,穿着单薄的旧布裙,光着双脚,看样子死了不会超过一个月。而且,她身上也完全没有邪恶气息,一双眼睛怯生生的充满稚气。

这是怎么回事?

小女孩儿走到一户人家的窗前,又回头观望了下四周,彼临站着没有动,以他的法力只要他愿意,别说只是个区区死魂,便是天使也看不见他。

果然,小女孩儿毫无觉察,撬开那家的窗户爬了进去。彼临不禁又皱眉,看她的姿势动作相当笨拙,就这样子还想吓人?

隐部成员纷纷跟上,准备在她作恶时突击抓获。谁知她进了屋子后竟只在厨房里转悠,橱柜里放着晚餐没吃完的馒头,她就伸手拿了一个,想一想,可能觉得不够,又拿了一个,然后转身回到窗边,看样子想回去了。

不巧碰到该屋女主人半夜梦醒上厕所,透过厨房半开的门看见两只馒头在空中缓慢移动,顿时吓得放声尖叫,眼白一翻,晕倒在地!

小女孩儿爬窗的动作停了下来,一脸惶恐地望着地上昏死的女人,竟似比她受到的惊吓还要大。

这时哨声响起,隐部成员立刻跳过去一拥而上,轻而易举就抓住了她。馒头掉到地上,她开始挣扎,拼了命想去捡,奈何手臂被人牢牢扣住,压根动弹不得。

朦胧的月色下,那双晶莹剔透的琥珀色瞳仁中溢满了泪光,又是可怜又是无辜,落到彼临眼中,心中突然一悸,就那样被毫无防备地触动了。

他走过去架住隐部成员的手,对方震惊:“彼临大人!”

“她不是恶灵。”

“可是……”

就在他们犹豫间,小女孩儿猛地挣脱开,一把捡起地上的馒头就跑了。隐部成员们各个面面相觑。

“把她交给我吧。”丢下这么句话后,彼临转身追上了她,并不靠近,只是远远地跟着。但见她一路狂奔,绕过几个弯,最后到了一条小巷子里,确定没人追上来后,对着墙角的垃圾箱呜呜地叫了几声。不一会儿,一只野狗的头从箱口里钻了出来。

小女孩儿眯起眼睛微笑,将馒头捧到它面前。野狗连忙爬出来,然后又转身从垃圾箱里叼出3只幼犬。

小女孩儿一边看它们吃,一边高兴地摸摸它们的头。

彼临静静地望着这一幕,墨蓝色的眼睛变得更加深邃。

事实上,很少有动物愿意和魂灵接近,因此在人间能看到这样的景象,非常难得。他本就在奇怪一个死人偷别人家的食物做什么,原来是为了这4只狗。而她之所以死后不肯归天,依旧在人间徘徊,大概也是因为这个。

可惜了……原本是个可以上天堂的灵魂,却最终因为盗窃而毁了自己的前程。

一念至此,他现身走过去,母犬最先警觉,全身僵直犬毛倒竖,对他龇牙,小女孩儿转过头,看见他,吓了一跳。

母犬猛然纵身,朝他直扑过来,小女孩儿惊叫道:“芭比,不要!”

彼临伸出一根手指,轻轻地点在母犬额头,母犬一个寒栗,再落回地上时,已恢复了平静,不再鸣叫,温顺之极。

“芭比,你没事吧?”小女孩儿抱住狗狗,发现没有受伤,这才松一大口气,问他,“你也是来抓我的吗?”

彼临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只是淡淡地说:“你在人间逗留得太久了。”

小女孩儿很是吃了一惊,呆滞地喃喃说:“你的意思是……我死了吗?”

原来她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究竟是哪出了差错,为什么没有引灵人来引导她?看来天界的人对待工作真是越来越马虎了,秩序乱得一塌糊涂,连对付这样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魂灵都出动了5名隐部成员。

“原来是真的啊……原来那场车祸是真的啊……”她抱膝在地上坐下,神色更加黯然,“难怪下雪时我不会觉得冷了,不吃东西也不会饿了,原来我已经死了……”

“你现在知道了,就应该去你该去的地方。”

她咬唇,将头压得更低:“可是……我走后,芭比和它的孩子们怎么办呢?现在这么冷,孩子们又这么小,它没法去远点的地方觅食啊……”

彼临心中一动,走过去,手心朝下,将右手平放在离她头顶3寸处。小女孩儿不明所以,睁大眼睛望着他,满脸迷惑。

5秒钟后,彼临收回手,说:“你是为了救这只叫芭比的狗,才被车子撞飞死去的。”

“是这样吗?我只记得自己推了芭比一把,然后就没什么印象了。当我再清醒时,天已经黑了,芭比依旧蹲在我身旁。”

“你的死是场意外,所以引灵人没能及时发现。跟我走,我带你去找你的身体,然后复活。”

“复活?”她犹豫,“是要回到原来那样子吗?我……可不可以不要?”

彼临始料未及。

“我觉得现在这样子挺好的。因为不会饥饿、生病和死亡,所以不需要被别人照顾,也就不会再给大家添麻烦。而且,这样我还能和芭比它们在一起,我觉得很快乐……”

彼临沉默。先前他已施法看到了她生前的全部经历--她是个孤儿,尚在襁褓中时父母便双亡,被送入孤儿院。

如同所有的孤儿院一样,大孩子永远欺负小孩子,老人永远欺负新人,食物永远不够,衣服永远单薄。

她在一群孩子中,因柔弱而显得更加不起眼,毫无个性。大孩子们问她要蛋糕,她就乖乖地给,他们把她推倒在地上,她就自己拍拍尘土爬起来,文静内向,很少说话,连修女们都很少注意她。

她被派去帮邻街面包店送面包的途中,一只瘦骨嶙峋的野狗一直跟着她,呜呜地叫,并不凶狠,却叫得格外辛酸。

于是她不忍心,丢了一只面包给它。其后果自然是被面包店主发觉了,啪啪两记耳光,加上一顿痛骂。

她没觉得委屈,因为虽然出于同情而施舍给饥饿的小狗食物并没有错,但那食物并不是属于她的。任意处置别人的东西,就应该受到惩罚,所以她对此毫无怨言。

回到孤儿院后修女们对她摇头叹气,其他孩子们笑话讽刺她,她一言不发地走进宿舍,习惯性地趴到窗口仰望天空。

如果她能变成云朵就好了,悠闲自在地飘在天上,看遍人间美丽风景。

第二天就不再让她送食物了,改为为住院的老奶奶送毛线。在路上她再次看见那只狗,狗一看见她便亲热地黏了上来,怎么赶也赶不走,于是她只好带它一起走。

然后便是那场意外车祸,走到路口时一辆马车冲出来,她下意识地拉了狗一把,结果连人带篮一起被车身撞个正着,直飞出十几米,滚落于地。

这就是她的一生,很简单,也很平凡。难怪她不愿意回去,的确,那样的人生,实在是没什么可留恋的。

但是,愿不愿意回去是一回事,应不应该回去又是另一回事,长年以死灵之态飘泊人间是不被天界所允许的,她不能继续这样待着。

“正因为如此,所以我才奉劝你在还没完全毁了它们之前及时抽身。”

她听后变色:“什么意思?”

“你难道没有发觉吗?”彼临面沉如水,声音依旧淡得不起波澜,足够冷静,也足够残忍,“活物与死灵的接触会使它们变得虚弱,时间一久,必将死亡。”

她怔住,复震惊,一下子跳了起来,颤声说:“我、我我……不知道会这样……我以为只是因为天气太冷了,而食物又不够,所以它们才会看上去病恹恹的……真的是因为我吗?是我的关系吗?”

感觉到她的慌乱,芭比走过去舔她的手指,她却吓得连忙后退。看见她这个样子,彼临轻叹一声说:“走吧。”

于是她跟着他,一前一后走出深巷,芭比站在巷口呜呜地叫,但最终没再跟上来。

小女孩儿频频回头看它,眼圈红红地问道:“没有我送东西给它们吃,它们会饿死吗?”

“你知不知道这个世界里有因果报应一说?”

她抬起茫然的眼睛,显然不知道。

“你对动物好,是因为你的善心,但是,让它亏欠你太多,却不是什么好事,因为这些都是得偿还的。也许不是在这一世,不是在这一刻,但迟早,它得还给你。”说到这里彼临的眼眸又沉静了几分,“这种亏欠其实是一种劫数,因为你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还,也不知道怎样才能还得清。还得少了固然不行,还得多了,就变成你反过来欠了它,如此循环重复,永无尽头。”

“我不明白。”她郁郁地说。

“你以后就会明白了。”他如此回答,眼睛却注视着前方拐角处走出的一个人。那人一身黑衣,毕恭毕敬地脱下帽子朝他行礼,然后抬头,露出一个久违了的笑容。

“彼临,很久不见。”

彼临的眼中泛起了几丝涟漪,许多回忆随着此人的出现蜂拥而至。“闼罗,”他喊出对方的名字,停一停,说道,“你来得正好,我正要去找你。”

闼罗收起笑容,不再发出声音地把意思传达给他:“我知道,其实我正是为此事而来。”

他瞥了眼身后的小女孩儿,也跟着使用密语术:“她究竟是怎么回事?”

“彼临,把她交给我,有关她的事,你不要管。”

“理由。”

闼罗轻吁口气,拧眉说:“你一向不插手别人的事,不是吗?”

“我不喜欢多管闲事,但不代表我会视而不见。”彼临眼神一冷,紧盯住他,“如果我没弄错,那场车祸没那么简单,对吧?”

“就知道瞒不过你……”闼罗的表情非常无奈,“事实上,那是七小姐闯的祸……”

听到这个称呼,彼临露出几分厌恶之色:“又是她。”

“其实本来什么事都没有的,车子根本不会撞到那只狗,但是这个女童推了狗一把,反而导致了死亡。”

“于是你们为了遮掩艾美拉的过错,就放任这个孩子这样子死去?”

闼罗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回答:“我们别无选择。”

彼临嫌恶地闭上眼睛,搭着额头喃喃说:“所以我才讨厌天界……”

“公平点,彼临,别忘了你也出自那里,比任何人都明白如果事情曝光的后果。”

彼临放下手,面色凝重地说:“也就是说,你们已经销毁了她在人间存在的所有痕迹,她再也回不去了?”

“是。”

“并且为了躲避转世官的调查,她也无法再重新进入轮回,只能永远当只孤魂野鬼?”

闼罗垂下眼睛,也答不出了,只能愧疚地点点头。

彼临顿时冷笑:“但是这样放任她留在人间又很不妥,于是就假借恶灵作祟之名命令隐部抓她走,是想永远把她关进灵界监狱吗?”

“彼临……”

“但是没想到我会意外出现,并且插手此事,所以你知道事情开始变麻烦了,只能现身亲自来找我,对不对?”彼临的目光闪烁了一下,整个人便变得说不出的尖锐阴沉,“那你所谓的叫我把她交给你是什么意思?既不能复活又不能转世,你准备带她去哪里?怎么处置她?”

闼罗看着这个样子的他,轻轻叹气:“你又开始发火了……彼临,这么久了,还没学会如何控制感情冲动吗?”

“那也许只不过是因为我不屑和你们同流合污。我说过,那个所谓理性神圣的天界里什么都有,就是没有公正。真是个肮脏的地方。”他说这话时,眉目表情都轻蔑到了极点。

闼罗面色一变,越发地严肃起来:“但你也别忘了是谁纵容你一直留在人间,天界对你一向恩宠,你在享受它所赐予的自由的同时,没有资格指责它!”

“自由?”彼临哈哈大笑起来,笑得又是狂放又是嘲讽,“是啊,我穿梭千年,来去不同时空,就为了找一个不知何时不知何地会出现的人,就为了偿还欠她的因果,我真是自由啊……是谁让我如此自由?是谁让我如此自由的?”

闼罗不禁后退了一步:“彼临!”

“就只为天界所谓的尊严,就只为作为神碉的面子、虚荣心、高贵、完美……一切的一切,所以毁了我一个还不够,现在又要加上这么一个孩子吗?”

“彼临……”

彼临的目光变得说不出的悲哀:“如果说我是罪有应得,可是这个孩子又做错了什么呢?她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知道,甚至,连死亡的理由都是那么纯善天真--为了救一只小狗。闼罗,你于心何忍?”

闼罗的唇动了几下,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最终黯然低首:“对不起,彼临,我职责所在。”

彼临的瞳孔开始收缩,夜风吹起他的衣角,他一字一字沉声说:“既然如此,出手吧。”

“你非要维护这个孩子不可吗?”闼罗震惊。

“是。”

“即使与天界作对也不在乎?”

彼临唇角轻扬,讽刺一笑:“在乎?我需要吗?”

闼罗眯起了眼睛。

深夜两点,东风呼啸,家家户户禁闭着门窗,厚厚的积雪铺满了整个世界,银白一片。两个神就这样对峙而立,天地间突起肃杀之气。

“彼临。”闼罗缓缓开口道,“我不是你的对手,我知道。但是,正如我无法让她复活或是转生一样,你又能做些什么呢?”

彼临沉默片刻,回首看向一脸好奇的小女孩儿:“你刚才说--很喜欢现在这个样子?”

“呃?嗯……是啊……”

“即使永远无法再世为人、永远在天地间飘荡没有归依也不在乎吗?”

她摇头,声音像风一般的轻:“我觉得……做人太辛苦了,不止自己辛苦,也让别人辛苦。我,还是喜欢这个样子……”

“不会后悔?”

看出他想做什么,闼罗失声道:“彼临,你难道想……”

未待他说完,小女孩儿已抬起头,非常非常坚定地回答:“嗯,不会后悔!”

“很好,从今天起,你是我的同路人。”彼临咬破右手大拇指,在她额头轻按了一下,一滴血珠沾上她的肌肤,很快渗入不见。

一旁的闼罗大惊道:“你疯了!彼临!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当然知道。”彼临淡然一笑,“我在给她第三种生存方式--和我一样的生存方式。”

说话声中,小女孩儿发出一阵呻吟,啪地跌倒在地,全身痉挛,痛苦不堪。然而,就在那样的蜷缩打滚中,她的身体发生了一连串奇妙的变化:

原本苍白无血色的脸,逐渐绽出珍珠般的莹润光泽;干枯的头发也变得丝般柔滑,像水流一样披在肩头;眉眼虽然依旧清然,却有了格外空灵的气质……

最后,当她停止呻吟从地上爬起来时,已不再是个看不见摸不着的虚灵,而有了实实在在的躯体,轻盈如风,明净如玉。

--精灵。

彼临居然用自己的血把她变成了一个精灵!

“这样做是要遭天谴的……”闼罗喃喃。

彼临则是傲然扬眉,嗤笑:“天谴?你以为我会在乎?”

闼罗闭上了嘴巴。神很多,但敢于鄙视嘲讽天界的神,就眼前这么一个,真是个偏执的家伙!不过算了,既然这家伙自己都不在乎,他又有什么好着急的?

一念至此,他毅然转身,边走边说:“既然你愿意承担起这个后果,那就没有任何问题了。再见,彼临。”

彼临一言不发地看着他离开,眼见他就要消失在长街彼端时,闼罗却又回头说:“对了还有,祝贺你,彼临。”原本严肃的表情一下子松懈了,眼睛弯成两道弧线,冲他微笑,“你终于有了个同伴。”

同伴……吗?彼临低头看向身旁的小女孩儿,初获新生的她清新如朝阳、娇艳如花蕊、璀璨如星辰,是最完美的创造物。

“你生前的名字叫艾汀?”

“嗯,因为据说我到孤儿院那天正好是18号。”

“这个名字不好,改掉。”彼临沉吟了一下,说,“从今天起,你叫雏,雏菊。”

“雏?为什么叫这个名字?”

“因为它是森林中的妖精贝尔蒂丝的化身花。贝尔蒂丝是个活力充沛的淘气鬼,我希望你能和她一样快乐。”

没错,快乐。从今天起,她是他的同伴,他不仅给她新生,还要给她快乐。因为,她失去的东西太多,将永远无法如普通女孩儿一样生活。

永恒的生命、美丽的躯体、不可思议的力量,尽管神奇,但从某方面来说,它其实是一种不幸。

而那种不幸,已经囚困了他无数个千年。现在,又多了一人来受罪。

然而初生的精灵并没有想那么多,只是仰起脸庞舒展开灿烂的笑,兴奋地点着头说:“是,彼临大人!从今天起,我就是雏。”--雏菊,英文名Daisy?其实我是分割线--“为什么精灵的武器是弓箭?”

“不是所有精灵都用弓箭,只能说他们使用最多的武器是弓箭。”尊贵的男子低头看一眼跟在自己身旁的矮小女孩儿,“你想要弓箭吗?”

女孩儿摇头:“又不用打仗,要武器做什么?”

“用途很多,比如--”他放缓语速,慢吞吞地说,“你可以拿它当装饰,或者,吓唬人。”

女孩儿咯咯地笑了起来,露出两颗尖尖的小虎牙:“这样做可以吗?可以去骚扰人类吗?”

“只要你觉得开心,有什么不可以?”男子说这话时,眉宇间有纵容,也有几分难明的凝重,“雏,你要知道,你现在的生命太漫长,最初的新鲜感过去后,就会开始觉得乏味和无聊。你需要找一个目标,来使旅程保持乐趣,所以,我不会禁止你与人类接触,不过有一点你必须遵守。”

“是什么?”

“那就是--”墨蓝宝石般的瞳仁泛起几许忧色,仿佛看见了什么悲伤的事情一样,男子低声说,“不可以哭。无论什么情况下,都不可以流眼泪。”

“如果哭了会怎样?”

“会因憔悴而死去。因为精灵的眼泪太美,美得连他们自己都承受不了,一旦流泪,就会迅速苍老与衰竭,不再美丽。”他说着轻抚了下她的头发,那柔软的发丝甚至比上等丝绸更顺滑。

--真是天妒地忌的一种美貌,难怪这个世界上的精灵们,已经所剩无几。

雏抬头凝望着他,满是好奇地问道:“那么彼临大人你呢?你可以哭吗?”

彼临微微一笑,敲敲她的头:“神是不哭的。”说着加快了脚步。

她只好一边小跑着追赶,一边继续问:“为什么?为什么神不哭?他们是不会哭,还是不能哭?还有还有,我有同类吗?他们都在哪儿呢?除了人类,我们应该还能找他们玩吧……”

就这样,因天真活泼而显得有些浮躁的少女成了彼临漫长岁月里的唯一陪伴,他带她去过很多很多地方:公元前2000年的第一名城乌尔,公元前1000年黎巴嫩的西顿,公元前500年的波斯,公元1年的罗马,公元500年的长安,公元1000年的开封,公元1500年的佛罗伦萨,公元2000年的纽约……总是他决定,然后她跟随;他任意挑选,她欣然期待;他默默寻找,她肆意游玩……

她是另一个他。

他将自己不曾有过的单纯快乐全部延续在了她的身上,看她对新鲜事物大惊小怪,看她跟人类嬉闹玩耍,看她过得那样无忧无虑、没心没肺,他就觉得心中某一部分复活了,开始变得温暖,不再阴湿冰冷。

雏,他一手创造出来的精灵,他的女儿,他的伙伴,他的千年慰寄。

他们在不同的时空间穿梭,时间对他们来说仿佛不存在,然而,“仿佛”不存在,不代表“真的”不存在,因为--雏逐渐长大了。

她原本只是个7岁女童,慢慢地下巴变尖,腰肢变细,双腿变得修长,胸部变得丰满,长成了16岁少女的模样。

只有眼睛,依旧稚气。

又一趟北欧之行结束后,雏开始对埃及产生了浓厚的兴趣,破天荒地主动要求说:“彼临大人,我们下一站去埃及吧,好吗?我想去看看那座狮身人面像是怎么建造出来的。”

“可以。”他对她一向有求必应,就如同她对他永远言听计从。

然而,他和她都没想到,恰恰是这么一个漫不经心的决定,使他们的生活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将这千年时光尽数颠覆--一场劫数。

或者说,命中注定的一段……因果报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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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究会慢慢了解,懂得、我用我的青春做赌注,因为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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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水晶球里的预言

“你甚至还可以问问它,你命定的恋人是谁……”

“恋人?什么是恋人?”

“就是你生命中最重要的那个人,你爱他,甚至胜过爱你自己。”

喧闹的市集,琳琅满目的货物,衣着光鲜的贵族,强壮沉默的奴隶……构筑成公元前2527年的埃及,雏跟着彼临行走其中,脸上尽是兴奋之色。

墙壁庙顶上涂满了文字和彩图,色泽鲜艳,栩栩如生;热情的苏美尔商人向她兜售各种漂亮饰物;还不时有僧侣穿梭而过,热闹得像是聚集了整个世纪的繁华。

她一边目不暇接地浏览商人递过来的腰带耳环,一边问彼临:“我们等会就去看狮身人面像?”

“时间上出了点差错,我们早到了几年。现在的埃及第四王朝法老胡夫尚未去世,他的儿子海夫拉也还没有登上王位。”

一旁的商人听见对话,双目圆瞪,吃惊不小。雏朝他嫣然一笑,将宝石腰带递还给他,当他的手碰触到她手指的瞬间,就失去了这段记忆。

两人转身继续前行,后方忽然响起一阵口哨声,就像开水沸了锅。雏好奇地扭头回望,只见一辆牛车在两个奴隶的驱赶下,悠哉游哉穿过街市,路人中有些男子轻佻地将手里的花丢向车窗,偶有风过,吹起帘子一角,异香扑鼻。

“好香,车子里肯定是个美人!”雏满怀期待地说。

身旁的商人则开始诡异地笑:“客人你猜对了,的确是美人呢,而且,还是个大美人!不过你是见不到的,至于那位客人,如果有兴趣,倒是可以见上一面。”他的视线落在了彼临身上。

“咦,为什么他可以,我却见不到?”

“嘿嘿,那自然是有原因的……对了,腰带你不喜欢,看看这对耳环如何?是用尼罗河东边沙漠那里出产的墨玉做的,看看这颜色,看看这手感,这是再生的象征哪!”

商人将话题重新扯回到生意上,雏果然上钩,立刻忘了牛车中的神秘美人,接过耳环说:“再生?为什么这种墨绿色象征着再生?”

“呃?这个……因为,新鲜蔬菜也是这种颜色,绿色代表有活力,有生机……”

“可是西红柿也是蔬菜的一种,它却是红色的。”雏质疑。

商人一呆:“西红柿?那是什么东西?”

“哦……对哦,这个时代还没有西红柿呢……”雏正在跟他瞎聊,彼临突然开口说:“雏,在这里等我。”

“是,大人。”因着千年相随的默契,雏一句话都不问地朝他挥手告别,只见彼临身形一闪,很快就消失在熙攘的人潮中。

“嘿……”商人脸上再度泛起那种诡异的笑容,“他肯定去找赫丝了。”

“赫丝是谁?”

“就是刚才坐牛车经过这里的那个美人。”

“是这样吗?”雏回首望向彼临离去的方向,迷惑说,“那为什么不带我一起去呢?我也想看看大美人啊。”

“我说过了,你是见不着她的,去了也是白去!”

“为什么?”

商人尽量说得很含蓄:“因为……她只接见男人。”

“为什么?”

看见她一脸的天真无邪,商人额头冒出了两滴冷汗,这姑娘还真是喜欢提问题。正在尴尬时,一个黑衣人走过来,轻拍了下雏的肩膀说:“孩子,算命吗?”

“算命?”眼前的这个人个子很高挑,全身笼罩在黑布中,只露出一双眼睛,瞳仁也是纯黑色的,听声音应该是个不算太老的女人。雏问:“你是占卜师?”

“我比较喜欢别人称呼我为命运的指引者。跟我来吧。”黑衣女人顺手挽住她的胳膊,将她带进旁边不远处的小帐篷内。

帐篷里很暗,当门帘放下后更是漆黑一片,只有方桌中央的一只水晶球,散发出幽幽的蓝光。

“请坐。”黑衣女人盘膝在桌对面坐下,隔着水晶球,她的眼睛仿佛也被渲染成了幽蓝色,神秘而诡异。

“你会占卜些什么?”

“什么都可以。你的寿命,你的未来,你的希望……一切的一切,我的水晶球都可以告诉你,并且,帮你实现。”

“那么神奇?”这还是雏第一次遇见女巫,心里又是紧张又是兴奋。虽然彼临并没有禁止她与通灵人士接触,但平常和他在一起时,总是没机会碰到这类人。她早就听说水晶球具有不可思议的魔力,现在终于有机会可以亲自尝试。

“当然。来,把你的手贴到这儿……”柔软喑哑的嗓音像调了蜂蜜的巧克力,诱惑逼人。雏依言照办,将双手贴到水晶球上,浑身蓦然一凉,她被吓了一跳。

女巫呵呵地笑:“别怕,这是正常现象。现在,告诉它你想问什么,什么都可以。”

问什么好呢?寿命吗?彼临说过,她是永恒的,那么也就无所谓死与不死;未来吗?如果提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事情,连惊喜和意外都没有了,日子岂非更加无聊?怎么办?她对水晶球充满好奇,可面对它时,她居然都没什么问题可以问。

看出她的迷茫,女巫的目光闪烁了一下,声音变得更加软:“你甚至还可以问问它,你命定的恋人是谁……年轻女孩儿都对这个感兴趣的,不是吗?”

“恋人?什么是恋人?”

“……”女巫无语了一阵子,然后回答,“就是你生命中最重要的那个人,你爱他,甚至胜过爱你自己。”

雏眨动着长长的睫毛,弯起唇角笑了。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人,还用得着说吗?当然是彼临,也只有彼临。“好吧,那我就试试吧!”她捧起手中的水晶球,满含感情地轻问道,“请你告诉我,我命定的恋人是谁?”

水晶球的蓝光徒然亮了十几倍,放射出圈圈光晕,将整个空间都染上了一层幽光,在幽光中,球心显现出一个男子的身影,头戴皇冠,额套圣蛇浮雕,颔留长须颈围项圈。尽管他眉眼模糊看不清晰,但从着装打扮上看,很明显不是彼临。

雏猛地站起来,怔怔地望着水晶球,不敢置信自己的眼睛。为什么不是彼临?怎么可能不是彼临!这个人又是谁?

“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她的声音开始发颤,手也跟着发抖,“不准,不可能,不是真的!我不信……”

“看得出你很失望,但是,水晶球是不会说谎的。”女巫搭住她的右手,她身上传来一股令人安定的温柔力量,使紧张感慢慢消失。雏怔忡了一会儿,疲软坐下。

“他是谁?”

“他?”女巫瞥一眼已经黯淡了的水晶球,“不知道。即使是水晶球,也无法完全解读命运。”

“那怎么找他呢?”

“不用着急,既然是命定的恋人,迟早会遇见的。”女巫在说这些话时,手依旧覆在她的右手上,不但没有松开,反而握得更紧了些,“再让我帮你看看手相吧。要知道,手上的纹路通常也暗示着一个人的命运。”

说着将她的手翻转,喃喃自语:“瞧啊,多么漂亮的手,真让人艳羡。孩子--”

“嗯?”雏依旧沉浸在水晶球的预言所带给她的震撼中,浑然不觉女巫的眼神一下子变了,变得无比炙热,如同火焰在燃烧。

“把你的美丽给我好吗?我亲爱的--精灵。”几乎是话音刚落,女巫就猛地低头一口咬在她的手腕上,雏顿时惊呼,想要推开她,但左手里的水晶球再度变亮,让她无法动弹,只能僵直地坐在那里,感觉血液源源不断地从身体里流出,被那女巫尽数吸掉。

巨大的恐惧感笼罩了她全身,面前的女巫抬起眼睛,那双眼睛在蓝光的映衬下竟泛呈出鲜丽的红色,就像血的颜色。

这个人想要她的美丽?她是怎么看出她的身份的?精灵如果失去了血液,会不会死?她好害怕,为什么会遇到这种事情?

“救……救、救我……”她张开嘴巴想求救,但声音却好像全都挤在了胸口,只能发出几不可闻的几句呜咽,“救救我,彼、彼临大人……”--雏菊的第一个花语是快乐--就是这种感觉!

他不会弄错,是她,她在附近!

彼临在人群中飞奔,追着那抹已经寻找了千年的熟悉气息,到了一间石屋前。乳白色的土坯墙、枣椰树叶盖着的屋顶、屋外搭着葡萄架、墙角还放了几只陶土的蓄水罐……无论怎么看,这都只是幢平民的屋子,但屋子前却停了一辆贵族才配拥有的牛车。

房门紧闭着,偶尔有女子的娇笑声从门缝里飘出来,彼临就那样站在门口,一只手已经伸出去准备推门,却又迟疑地僵在了半空中。

会是她吗?会是她吗?会是她吗?

如果不是,最多不过是又一次希望过后的失望,他早已习以为常。最起初时,每回以为找到但后来却发现不是,气恼、愤怒、悲痛、耿耿于怀;到后来,逐渐变得麻木、淡然、一笑置之、接着找;再后来,寻找已经成了一种习惯,像喝水睡觉一样简单,不见得是生活必需,只是为了让自己显得更接近于普通人类。

千年寻觅,他已习惯,他已不抱希望,不存在幻想,之所以坚持着没有放弃也许只不过是因为此生寂寞,没有其他的事情可以做,可命运真喜欢玩弄人,终于在最意外的时刻里让他毫无准备地感觉到她的存在。

是她,没有错,她就在这道门后面。

欧若拉,他的千年追寻,千年执著,一半的生命,毁灭的幸福,曾经崩溃了的信仰……她就在门后,终于找到了……

彼临眼中流露出很复杂的思绪,多少前尘旧事扑面而来,令他双手都开始颤抖,推与不推,竟成了异常艰难的抉择。

他看着自己颤抖的手,心中不禁泛起淡淡嘲讽:原来我也有这样害怕的时候,果然,欧若拉,你仍是我的死穴。

彼临深吸口气,下定决心不再犹豫,手指已贴上门板时,一道寒流突然滑过心间,他听见了雏的求救声:“救、救我……”

雏出事了!几乎是想也没想,他立刻转身,朝声音来源处回奔。--欧若拉,罗马神话里的曙光女神?分割一下吧--“救……救命……”血液和力量的流失使眼前的世界都开始摇晃伸缩,雏的瞳孔开始涣散,默默地想,她大概是要死了。

原来所谓永恒的生命,也是会结束的。

但是,她不想死啊!她还要去加勒比海看海鸥,还要去喜玛拉雅看雪山,还要去南极看企鹅……最最重要的是,她还要和彼临大人在一起!她不要离开他,不,不要!

“放、放开我!”她用仅剩的一点力气拼命将手里的水晶球掷出去,球身撞上地面,哐啷碎裂。女巫一惊,抬起头来,就在这时,一道白影闪过,鲜血犹在唇边滴淌,人已啪地倒了下去。

雏顿觉整个人一松,再也没有多余的力气,软软朝后栽倒,一只手及时伸过来,在半空中接住了她。微微睁开眼睛,看见的是彼临颇显焦虑的眼睛。

她悸颤,身躯依旧在发抖,眼前的一切,因发生得太过突然,反而不像是真的。这,不是幻觉吧?

彼临的拇指轻摩过她右腕上的齿痕,伤口开始迅速愈合,她的手脚原本是冰冷的,但现在却重新变得温暖起来--这是真的,不是幻觉。

她一把搂住他的脖子,哽咽:“彼、彼临大人……我好害怕……”

“没事了。”他动作轻柔地将她抱起来。

她看向倒在地上的女巫,问道:“她死了吗?”

“没有。不过她大概这个样子得躺上个一年半年了。”

“她为什么要杀我?”

“她认为吸食了精灵的血液就能永远保持青春美貌。”彼临看一眼已经昏死过去的女巫,轻声说,“但显然用错了方法--也找错了对象。”

“可是,她是怎么知道我是精灵的呢?大人不是说人类是看不出我的身份的吗?”

彼临唇角微扬,异常缓慢地重复了一遍:“是啊,她是怎么知道的呢……”说着,目光望向帐篷某个角落,阴冷一笑。

两秒钟后,他收回目光,柔声说:“我们走吧。”

他抱着她走出帐篷,门帘落下的最后一刻,雏看见地上的水晶球碎片,不安的感觉再度升起,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继而抱紧他。

察觉到她的微妙反应,彼临扬眉:“怎么了?”

“大人,我刚才以为自己要死了,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她将脸藏入他怀中,依恋深深。此刻抱着她的这个人,是这个世界上她最爱,也是唯一爱着的人,她怎么可能爱另一个人胜过他呢?水晶球的预言是不准的,对,肯定是那个女巫搞的鬼,她既然想算计她,就自然不会好心地真帮她占卜。球心那个男子的出现只不过是为了让她震惊,失去防备,然后好吸她的血罢了。

那是假的,绝对是假的!

彼临轻抚她的头发笑笑说:“傻瓜。”想了想,又从怀里取出一把只有手指大小的袖珍匕首,刀刃薄如蝉翼,在阳光下是完全透明的。“这把匕首的名字叫做魔镜,现在,我把它送给你。”

他低念了一句咒语,匕首很快钻进雏的左手食指,隐没不见。

“它在你的身体里了,永远不会遗失。当你遇到危险时,只要说一句‘碎裂,我的魔镜’,它就会飞出来保护你。”

雏看着自己毫无异样的手指,惊喜盖过了恐惧,双眼放光地说:“我可以现在就试一下吗?”

彼临把她放下,然后在她额头弹了一记,带着三分宠溺三分吓唬三分严肃的口吻说:“你如果抱着玩玩的心态对待它,到时候它对你不忠诚了可别怪我。”

雏果然被他吓到,捂住额头紧张地问:“怎么它也是有脾气的吗?”

“当然,有灵性的东西都有脾气。所以,好好对它吧,它会保护你的。”彼临拍拍她的头,迈步先行。

帐篷的角落里,一人慢慢地从阴影里走出来,像张原本透明的纸,慢慢地填上颜色勾勒出身影表情,最后变成一具实体。她踢了一脚地上的女巫,轻蔑撇嘴:“没用的家伙!”

再抬眸看向彼临和雏离去的方向时,目光便变得说不出的怨恨和气恼,一字一字说道:“彼临,你,能保护她一辈子吗?”

唇角上扬,忽然又笑了,笑得很得意,也很恶毒:“自顾不暇的家伙!”--埃及人从第一个王朝开始,就已经有十进位计算法--“大人,你刚才是去见赫丝了吗?”突发的惊惧事件彻底过去,没有留下丝毫阴影的好奇宝宝又开始提问题。

“谁是赫丝?”

“坐在牛车里的美人,啊,不知道为什么,那个商人告诉我说她只接见男人。”

牛车?彼临眼中闪过一道奇光,微微皱眉,看见他这个样子,雏忍不住又好奇道:“不是去见她,那大人干什么去了?”

彼临垂下眼睛,半晌才回答:“找一个人。”

“什么人?”

“我的……债主。”

“大人欠别人东西吗?”

“嗯。”

雏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说:“那我们继续找吧,然后把东西还给他。”

听着她完全孩子气的话语,彼临淡淡一笑:“嗯。”然而心中却在叹息:很多东西,一旦亏欠了,是根本还不清的。

刚才,差一点点,只差那么一点点,如果不是因为雏发生了意外的话,他已经见到欧若拉了。再一次阴差阳错擦肩而过,也许他们之间真的是没有缘分。

就在他这么想时,远处传来一阵女子的大笑声,笑声尖锐高亢,像越绷越紧的钢丝,让人生怕它下一刻就会断掉。

彼临回头,就那样--猝不及防地对上一双眼睛。岁月逆转而回,场景瞬间变幻,依稀可见那女子身穿白袍手持金杖站在云雾中,当她凝眸微笑时,连天空都会为之炫目倾倒。

神秘的、优雅的、玉洁冰清的希望女神。

没有错,欧若拉,是她!

彼临望着那个从车中探出身来放声大笑的女子,好一会儿不知心中是何感觉,丝丝缕缕的情绪在四肢八骸中萦绕沉淀,悸颤到最后,却只剩下了嘲讽--毕竟,还是再见了。

以为可以避开,以为是无缘的,既想见又怕见,因雏的意外甚至还感到有那么一点庆幸,但,终归没能躲得过去。

怎会如此情怯?竟会如此情怯!

相对于他的复杂心态,雏就简单多了,她指着那女子,差点没跳起来:“啊!是她!我认得那辆车子,和那独特的香气。她就是赫丝吧?”

只见赫丝头戴编织成辫的黑色假发,上面缀满了各色宝石和贝壳,奢侈得让人咋舌;细长的眼线被勾勒成深蓝色,显得眼睛更加明亮张扬;涂成金色的嘴唇,笑时露出两排整齐洁白的牙齿……

这个女子,光灿夺目得让周遭一切都失去了颜色!

此外,她的脖子、手腕和足裸上都佩戴着金银首饰,再加上一袭半透明的帝王麻长袍,显见身份非常尊贵。

然而,站在她对面的那个贵族少年脸上,却没有应有的尊敬和礼貌,他紧皱着眉头,表现得非常头疼与不耐烦。

赫丝伸出手,扣住他的下巴,轻佻地朝他吹了口气说:“听说你要娶卡莉那个傻妞为妻了?”

少年一把推开她的手,“卡莉不是傻妞!”

“嘿,是啊,连赞美诗都写不全的姑娘……”

“赫丝公主,如果你再侮辱卡莉一句,就算会被处死,我也要杀了你!”少年握紧了腰间的黑曜石刀。

赫丝哈哈一笑,半嗔半怨、似真似假地说:“真绝情哪,有了新欢就不要旧爱了。不过算了,无论如何卡比家族和维萨家族的结合也算是件喜事,我应该送礼才对。不过送什么好呢?唔……当初你送给我的那块石头我还留着,保存得相当完好呢,不如就还赠给你吧,如何?”

少年的脸顿时涨得通红,手在颤抖脚在颤抖全身都在颤抖:“你、你你……你这个恶魔……”

“恶魔?”赫丝的眼神瞬间冰冷,笑容里更是多了几分阴森森的味道,“人们之所以会认识恶魔,是因为他们经受不住引诱。我亲爱的维萨小情人,祝你新婚快乐哦。再见了。”

她摆着手刚要坐回车内,少年突然怒吼一声,拔出腰间的刀,猛地刺了过去。赫丝没有防备,就那样被刺个正着!

殷红的血顿时泉水般喷出来,溅了少年一脸,他吓得连忙后退,怔怔地看着自己的手。

石刀仍扎在赫丝的小腹上,女奴的尖叫声,行人的惊呼声,汇集成了一片,场面一下子变得凌乱而不可收拾。

只有赫丝,她看着自己的血流出来,就那么冷冷地看着,仿佛在看一场事不关己的马戏,最后,还勾起唇角笑了一笑,慵懒而艳丽:“哦,真是可惜……你以为这样就能忘得了我吗?傻瓜,这只会使事情更加糟糕而已。现在你要以刺杀公主的罪名被处死了,你,结不成婚了。”

说完这句话后,她啪地向后栽倒,女奴自然又是一阵慌乱,叫道:“公主!公主!天啊,公主要死了……”

雏愣愣地望着这一切,完全不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大人,你看她……”刚想开口问彼临,彼临已一个纵身,飞过去落到车上,在所有人失声惊叫的时候,他只沉声说了一句话:“别吵,我能救她!”

众人顿时闭嘴,愣愣地看着他。

彼临将女奴赶下车,刷地放下车帘。雏则走过去,安慰那位明显陷入混乱不知所措的行凶少年说:“放心吧,大人一定能救得活她的,她没事的。”

维萨双腿一软,整个人啪地坐倒在地,望着马车两眼空洞地呻吟不已:“是她逼我的,是她逼我的……我没想杀她,我真的不想杀她的……魔鬼!她真是个魔鬼!她根本就是魔鬼……”

雏歪着头,看看他又看看马车,更加迷惑了--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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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究会慢慢了解,懂得、我用我的青春做赌注,因为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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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堕落的Aurora

“你……叫我什么?”

“欧若拉。”

“再叫一遍。”

“欧若拉。”

密如黑扇的睫毛轻颤了一下,缓缓睁开。

“醒了?”彼临把玩着手中的石刀,并没有看她,“下次当对方身上有这么危险的东西时,就不要去挑衅他。”

刚从垂死边缘活回来的赫丝眼中仍残留着几分恍惚,却在听到这话后本能地开始讥笑:“你在命令我?”

“不是命令,是奉劝。”

“那么收回去,我不需要这种东西。”她支起手肘坐起来,意识到腹部的刀伤竟已全然不疼时,这才略带惊奇地瞥了一眼面前的这个陌生男子,“没想到,你还是个神医。”

彼临低眉敛目,将刀放下没有答话。

赫丝挽了一把自己的长发,语气懒散地说:“虽然你救了我,但别指望我会因此感激你,也不会有什么赏赐。说白了就是--谁要你多管闲事?”

“为什么想死?”彼临忽然问。

赫丝扬眉:“什么?”

“为什么要逼他杀你?为什么一心寻死?只因为你的情人背叛了你,要另娶新娘?”

赫丝像听见什么天大的笑话一样,先是怔住,然后哈哈大笑起来,笑得前俯后仰,乐不可支。

彼临异常平静地说:“再笑下去刚缝合的伤口会重新裂开。”

赫丝收了笑,一双眼睛犹如千年寒冰里的熊熊燃烧的火焰,又是冰冷又是灼热,两相煎熬之下,令每个与她对视的人都丢盔弃甲,无可抵挡。

--那是怎样一种惊心动魄的美丽?!

“你以为……”她突然靠近他,鼻子几乎挨着他的脸颊,温热的气息吹拂在他的肌肤上,“我会为那种事情而想不开?开什么玩笑!像维萨那种胆小没用又懦弱的男人,从头到脚有哪一点值得我--胡夫法老最美丽的女儿--赫丝公主为他寻死?”

彼临终于抬起眼睛看向她,看向这个飘荡千年终于走进轮回的曙光女神--欧若拉,投生为人的她,竟会是个这么轻佻的女子!

是谁安排她变成这个样子?是谁?是谁!

墨蓝色的眼眸闪了一下,彼临一向沉如静水的脸上,突然间,就有了悲哀。

那悲色浓浓,淡不去,化不开。

他伸出手,一把将她搂入怀中。赫丝一愕,立刻挣扎道:“你疯了?这是干什么?快放开我!”

彼临抱得愈紧,将头深深埋在她的肩膀上,透过黑色假发和琳琅宝石,没有焦距地盯向远方。

赫丝见挣脱不开,便干脆放弃,反手攀上他的脊背,声音比夜间绽放的玫瑰还要柔软魅惑:“怎么?难不成你也看上我了?很简单啊,看你的样子应该很有钱,既然你喜欢我,就用你的财富来买我吧。”

这回轮到彼临重重一震。

赫丝笑得越发妩媚:“不过别忘了,再带一块石头来。这是我的规矩,每个要买我的男人,都得带块石头当见面礼。你有多喜欢我,就看你带的那块石头有多大、有多重了……”说着,技巧性地在他耳边吹了口气,然后趁彼临一缩耳间将他推开,拉出距离。

彼临直直地凝视着她,半晌,打开车门一言不发地下车。

赫丝在他身后咯咯地笑,“我就住在中心街的第七幢房子里,门口挂了一幅女神赫特的碎布地毯,记得要来哦……我等你。”尤其是最后3个字,说得又甜又软,连雏听了,也觉得浑身发颤,像有一条电流麻麻地爬过脊背,一直酥到骨子里。

彼临的脚步停了一停,静默的脸上没有表情,只有一双眼睛变得越发深幽,谁也看不透。

赫丝撇唇,刚想关车门,眼角余光看见依旧坐在地上失魂落魄的维萨,眼珠一转,拿了那把石刀施施然地走下车。

“公主,你的伤……”一旁的女奴自然是目瞪口呆。

她径自走到维萨面前,将石刀扔到地上说:“抱歉,我没死成。你很失望吧?”

维萨呆滞地抬头看着她,表情非常古怪,依旧魂游天外。

赫丝伸手拈起他的下巴,一改轻浮之态,低声说:“果然还是个孩子啊,做事情这么冲动,从来不顾后果……我要是真的死了,不只是你,整个维萨家族的人恐怕都得死吧?”

维萨惊醒过来,额头冷汗颗颗迸出,面色更是灰败到了极点。

“算了,反正我现在也没有什么事,此事就当做没发生过。你走吧,回去好好准备当你的新郎。”

维萨的唇不住哆嗦,欲言又止。雏伸手将他扶起来,一双大眼睛不停地在两人之间流连,又觉好奇又觉有趣。

远远地一直背对着他们的彼临忽然开口轻唤道:“雏。”

雏立刻条件反射地回应:“是!”

“走了。”说完这句话后,彼临头也不回地离开。雏虽然有点舍不得错过这么精彩的一幕,但还是乖乖地跟着走了。

赫丝望着两人的背影,眸色由浅转浓,若有所思,再扭头看维萨一眼,扬眉说:“你还不走?”

“你、你……”几经犹豫,维萨一咬牙,还是颤颤地把最担心的事情问了出来,“你……我的婚礼你还要来吗?”

赫丝眼中闪过一抹复杂之色,继而慢慢露出鄙夷不屑的目光。

维萨看见她这样的表情,心中暗叫糟糕,一时汗如雨下,畏惧到了极点。这个女人实在太可怕,永远猜测不到她下一步会说些什么、做些什么,自己面对她时,就跟笼子里的老鼠似的,被她耍着玩。她要真来婚礼上闹事,说出些什么不堪的话来,那就不可收拾了!怎么办?怎么办呢……

赫丝轻轻地将手搭上他的肩,维萨吓得整个人一震,差点再次瘫倒。

“你希望我去吗?”

她问得好生轻柔,他却听得双腿直哆嗦,死咬着牙,摇了摇头。

不知是不是错觉,他好像看见赫丝眼底有样东西彻彻底底地碎掉了,但等他再定睛看时,她却又是一副巧笑倩兮的模样,轻启红唇说:“好啊,那我就不去了。”

她说的是真的吗?是在骗他吧?拿他开玩笑吧?她怎么可能这么好心就放过他?她肯定是在演戏,肯定是的!后面还不知道有多少圈套等着他跳……

赫丝拍拍他的肩膀,转身提裙回车上去了。眼看她要走,维萨终于忍不住叫道:“你究竟想要怎么样?我承认我是笨蛋,我斗不过你,要死也给个痛快好吗?直直白白地告诉我吧,你究竟要什么?想让我怎么做?”

赫丝眯起眼睛,慢吞吞地说:“说了又如何,说了你就能做到?”

“这个……”

“行了,维萨,你不是个有勇气担当责任的男人,就别再可笑地学人做什么承诺了。”她说着饶有兴致地盯着自己的指尖,淡然一笑,“不必怀疑我另有阴谋,我放过你了,真的放过你了。”

“为、为为什么?”

为什么?赫丝挑起眉毛,非常魅惑而又邪气地笑了,悠悠说道:“因为我已经找到更好的玩具了。”

说完上车,吩咐女奴走人。

维萨呆呆地站在原地,无法说清自己此刻心里究竟是什么感觉。当她成天找他麻烦逗他玩时,他觉得不胜困扰恨不得离她越远越好,可当她说她放过他了以后都不会再来纠缠他时,他又觉得心里有点失落,像是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被夺走了,又像是被毫不留情地抛弃了,酸涩难当。

赫丝啊,那个让人又爱又恨、又迷恋、又厌恶、又渴望、又逃避的妖异女子……

遇见她,真是一场劫数!--赫特,Hathor,埃及神话里的女性的保护神--半裸的女子斜躺在云层上,手捧酒杯,头顶牛角,魅眼如丝,向每个从挂毯前走过的人微笑--赫特,太阳神的女儿,欢乐女神与爱情女神。一向端庄淑雅的她如果知道自己竟被画成这幅放荡模样的画,并且挂在门上用来招揽客人的话,不知会气成什么样子。

赫丝公主,果然很绝。

彼临坐在一户人家的房顶上,望着街对面的第七幢房子,凝眸不语。

整条中心街,就属那幢房子最抢眼,门窗和屋顶都漆成了妖异的金紫色,在阳光下璀璨逼人。门前车水马龙,人来人往,屋子里时不时地传出歌舞声和嬉笑声,好一派纸醉金迷。

他就那样静静地看着,墨蓝色的眼眸如同千年幽湖,深不见底。

夕阳渐渐西落,影子拖拉得很长,雏攀着木梯爬上屋顶,闷闷地坐到彼临身旁。

彼临侧头看了她一眼,“手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被猫抓的。”雏说得好生委屈,“它不肯陪我玩。”

“这个时代的猫是从努比亚引进的黑爪猫,尚未被完全驯服,下次不要去招惹。”彼临顿了一下,说,“手。”

雏将被猫抓伤的手伸了过去,放松地享受着彼临为她疗伤时的温柔。数不清多少年了的漫长时光,早已经使他们之间产生非同寻常的默契,一个字,一个眼神,都能传达讯息。

雏用另一只手托着下巴,看着赫丝的屋子说:“大人,你已经在这坐了一天了,不进去吗?”

见彼临没回答,她又问:“是因为里面的人太多的缘故吗?”

“不。我只是……”治疗完毕,彼临放开她的手,继续没有焦距地看着远方,“还没有准备好。”

“准备什么?”

“你还记不记得,我跟你说过,我一直在寻找一个人。”

雏点头,“嗯,你的债主。”

“我找到她了。”

雏睁大了眼睛,吃惊地说:“你的债主就是那个、那个……赫丝公主吗?”

彼临缓缓点了下头。

雏恍然大悟,看看他又看看那幢房子,喃喃说:“那怎么办呢?总不能一直这么坐着逃避吧?大人如果觉得现在还还不了欠她的东西的话,就分开来一点一点地还,总有一天能还清的。”

彼临犹豫了很久,才答道:“我需要时间。”

于是太阳落下,夜幕降临,月色淡去,又复明朗,星辰灿烂,薄雾升起……他在屋顶上一连坐了3天3夜。

第四天清晨,当第一缕阳光穿透云层落入人间时,彼临终于站起,跳下屋子直接走到赫丝门前。门旁的挂毯上,女神赫特朝他微笑,那笑容,怎么看怎么不怀好意,像在嘲讽他即将经历的一切。彼临抿紧唇角,掀开帘子走了进去。

清晨,夜晚的笙歌已经散场,屋内难得一见的静谧。女奴们都还在睡觉,卧室的门没有关,几只酒瓶懒懒散散地躺在地上,空气中残留着淡淡的酒味。

赫丝穿着白袍坐在床边的地毯上,一手支额,闭着眼睛,像是已经睡着了。但是当彼临踏进房门时,她的声音却又慵懒低柔地响起:“你终于来了。”

彼临停步。

赫丝慢慢地转过头,半睁开眼睛望向他。不知是不是因为晨光的缘故,她的脸上没有化妆,看起来惨白惨白的,毫无血色,削尖的下巴和乌黑的眼睛对比更加明显,全然没了日间的嚣张艳丽,格外楚楚可怜。

这一刻,欧若拉的影像与她重叠在一起,使得彼临心中一悸,目光变得有些迷离。

赫丝悠悠道:“我一直在想,你要在那屋顶上坐几天。我跟自己打赌,赌你最终会离开、还是会进来。”

“那你赢了。”

赫丝眼中闪过一抹异色,摇头说:“不,我输了。”她站起来走到他面前,唇角上扬,不知是嘲讽还是落寞,表情黯然地说:“我赌你会离开。”

未等彼临接话,她又径自吃吃地笑了起来:“看来我实在低估了自己的魅力,也许我应该对自己更有信心些,对不对?你挣扎了那么久,结果还是受不了诱惑进来了。不过,有一点我很生气,你没有带石头来。我叮嘱过你,可你还是没有带来。”

彼临很认真地问:“你要石头做什么?”

“金字塔。”赫丝在说这3个字时,黑瞳亮得像在燃烧,“我要一座金字塔!”

“让每个男人送你一块石头,然后用那些石头盖一座金字塔?”不得不说,这个想法还真是疯狂,但为什么当他知道后,心中的感觉却更为酸涩?

赫丝自信满满地回答:“是,很空前绝后的举动吧?除了我没有第二个人想得出来,当然,除了我也不会有第二个人能够实现。”

彼临又问:“要金字塔做什么?”

“做什么?”赫丝愕然地笑了起来,“这问题多奇怪--要金字塔做什么!你应该去问问我的先祖们,为什么他们要建金字塔,再去问问我父王,为什么他穷尽国力劳民伤财也要建一座史上最大的金字塔。我想绝对会有绝妙的回答的。”

“他们是他们,你是你。”彼临的声音又沉了几分,但听入耳中,却说不出的温和,“你要金字塔做什么?”

仿若被他催眠,赫丝的脸一下子呆滞住了,片刻后,咬唇回答:“用来死后住。”

彼临挑起眉毛。

“我死之后,就把金字塔给封了,石门一关,谁也进不来,我躺在里面,很安静,再也不会有人来打搅……”赫丝走到卧室门旁,抚摩着那些来自埃及南部阿斯旺地区的石料,低声喃喃,“再也不会有人未经我的允许便随便走进来;再也不用看别人的脸色,屈意奉承;再也不用永远不锁这道门……没有人可以再看见我的样子,没有人可以再碰我,没有人可以再侮辱我,没有人可以再玩弄我……我安全了,彻彻底底地安全了!”

她越说越激动,到最后一把扯下墙上的毛皮饰物,将它们掷到地上,狠狠地用脚践踏。

彼临痛苦地闭起眼睛,半分钟后睁开,上前握住她的手臂,将她拥入怀中。

赫丝先是一怔,然后全身慢慢地松懈下来,倚着他的肩,茫然地说:“为什么你的拥抱这么温暖,和别人的都不一样?就像贝壳一样,外面坚固里面柔软,让人觉得好可靠,好舒服……”

“因为我对你没有邪念。”

赫丝仰起脸庞,黑如宝石的眼睛眨也不眨地凝视着他,充满了探究的意味,最后,将他推开说:“那你来找我做什么?男人来找我只有一个目的,如果你有第二个理由,我倒是真的很想听听看。”

彼临抿紧了唇,“还债。”

“什么?”赫丝的眉毛夸张地扬了起来,好笑地说,“我可不记得自己有借过你钱。”

“我欠的不是钱。”

“那是什么?情?哈!我也不记得我之前已认识你,这算起来还是我们第二次见面呢!”

彼临没有笑,表情很严肃,但声音却更轻柔:“除了金字塔,你还要什么?无论要什么,我都会给你。”

赫丝的瞳孔开始收缩,慢吞吞地重复了一遍说:“无论要什么都给我?”

“是。”

她一把揪住他的衣领,脸上满是被羞辱后的愤怒表情,恨声说:“又是一个谎话连篇的男人!你以为你是谁?什么都给得了?我要天上的星星,你也能给我吗?我最恨人家骗我,这种甜言蜜语拿去骗骗那些没大脑的女人还差不多,我可是赫丝,从来只有我骗男人的份,你--”

她的话突然卡在了喉咙里,直直地瞪着彼临的手,大脑一片空白。

散发着荧蓝光芒的星状物在他手上旋转,将两人的脸都映成浅浅的紫色。

真是见鬼!赫丝舔舔发干的唇,哑声说:“这是……星星?”

“如果你认为它是,它就是。”彼临松开手,星状物飞到半空停住,抬眸望去,便真如缀在夜空里的星辰一般,一闪一闪亮晶晶。

“你……你……”再怎么不敢相信,也意识到事情不对劲了--眼前的这个男人太神奇!他能使她的那么重的伤口迅速愈合,又能凭空变出星星……他是谁?他是谁?!

“这是魔法?”

“确切地说,是神力。”

“什么?神力?”赫丝盯了他几眼,忽又哈哈大笑起来,“你不会想说你不是人类,是神吧?”

“我是。”

“开什么玩笑,傻子才信你的话!”

“我是。”

“你这点倒是跟我父王一样,他也总认为自己是个神,哈哈哈!真可笑,太可笑了……”她笑得弯下腰,就差没满地打滚。

彼临沉默,然后,手指朝窗外一指,原本已渐发亮的天空骤然而暗。赫丝一呆,抬起头来。

浓云在空中飞快地聚集,几道霹雳闪过,大雨哗啦啦倾盆而下。

这下,赫丝再也笑不出来,她紧紧抓住窗棂往外看,又是震惊又是恐惧。

外面--在下雨?

不是幻觉?真的是在下雨?她伸出手,豆大的雨珠落下来,打得肌肤生生的疼。不是幻觉!

但是,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她愣愣地看着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雨,好长一段时间后才浑身僵硬地转过身,梦呓般地说:“是你干的?”

“要它停止吗?”

赫丝摇头,神思恍惚地走了几步,猛又回头说:“真的是你?”

彼临弹指,一声轻响后,雨停歇了,浓云散去,天空重新恢复了明朗。

这下,不由得她不相信,眼前这个男人,也许真的是个神。

惊乍过后,叛逆重新涌上心头,这算什么?一个神来到她面前,对她说有求必应,为什么她不但不觉得荣幸,反而觉得很荒唐,好像再次被羞辱了?是啊……是羞辱!因为一直以来都是她玩弄别人,所以现在轮到神来玩她,她可以肆意嘲笑践踏任何一个人的尊严,但是面对神,却丝毫无能为力。

是这样吧?是这样的,她本就是个被诅咒的罪恶的人,任何幸福、幸运和幸喜都不会发生在她身上。神的出现只是让她的世界更加不堪,只是如此--而已。

“玩弄别人的滋味很好吧?”她凉凉一语,换得彼临重重一震。

“啊,我应该提什么要求,才不至于辱没您高贵的身份呢?”

彼临急切地抓住她的肩膀,却被赫丝一把拍开,冷冷地说:“神出现在世人面前,只有一个目的,就是救赎。你认为我需要被救赎,对吗?”

彼临直直地看着她,竟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眼前这个唇角冷毅目光讥讽的女子,真的是欧若拉?那个明朗圣洁胜过朝阳的曙光女神?

真是一场惩罚!

老天惩罚他,惩罚他曾经的疏忽与怯懦,因此让她入劫,让她受苦,让他眼睁睁地看着她离开他还不够,还要再到人间沉沦一回!

“瞧瞧你的眼神,你知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表情?”赫丝伸手轻轻捧住他的脸,星眸微睁,吐气如兰,“啧啧啧,好痛苦啊……看世人受难作恶,你觉得愧疚、觉得悲哀了吗?神爱世人,所以神爱我,对吗?”

彼临盯着她,半晌,说出一句话:“我不爱世人,但是……我爱你。”

赫丝的手顿时僵住了。“你说什么?我没听清楚,再说一遍……”

彼临眼中依稀泛起了泪光,一个字一个字地说:“我爱你,欧若拉。”

整个世界因这一句话,而在她面前彻底崩塌。

“你……叫我什么?”

“欧若拉。”

“再叫一遍。”

“欧若拉。”

赫丝将手从他脸上移开,捂住自己的脸,先是肩膀耸动,然后整个人都开始颤抖,凄厉地笑了起来。

“我该感到荣幸吗?之所以那么幸运地遇到神碉的理由居然只是因为这家伙认错了人?居然可笑到这个地步……”

“我没有认错人。”

赫丝以手插腰,高声说:“那么看着我,再叫一遍我的名字--我是谁?”

彼临的目光再度迷离,很轻很慢地说道:“我知道你很难相信,然而事实如此--你是欧若拉,神秘绚烂的极光,寓意希望的织架女神。因为我的缘故使你遭受嫉妒与陷害,失去神职堕入人间。我找寻了你千年,我已经不抱任何希望时,你却突然出现在我的面前……”

赫丝静静地听着,脸上的表情很奇怪,既不惊讶也不怀疑,仿佛他说的话和她没有任何关系。

“我知道你转生为人,受了很多苦,尽管这一切非我所愿,但毕竟因我而起,所以,欧若拉,我要补偿你。无论你想要什么,我都会给你,无论是什么!”

赫丝的睫毛轻颤了一下,幽幽说:“无论是什么?”

“是。”

她抬起眼睛,看着眼前的这个男人,忽然笑了。笑得很淡很浅,比风还轻。这是她第一次露出这样的笑容,然而落入彼临眼中,不祥的预感顿时袭来,一颗心猛地沉了下去。

她将他放在她肩膀处的手轻轻拉下,声音格外地温柔:“看清楚,大人。此刻站在你面前的是个血肉之躯,母亲怀胎10月生下了她,父亲因为贪婪,要建奢华的金字塔,而让他的女儿出卖身体……”

彼临面色顿变,急声说:“我知道,但是--”

赫丝将食指放到唇边“嘘”了一声,摇头说道:“别插话,听我说完。我相信你是个神,我也相信你的话,我的前世是欧若拉女神,我更愿意相信你很爱她。但是,神啊,现在站在你面前的,是法老胡夫的女儿赫丝,是埃及有史以来最卑贱的公主,她13岁起就开始接客,伺候过的男人数不胜数。男人们说爱她,可他们最终都抛弃了她;女人们嫉恨她瞧不起她,骂她淫荡无耻。她的世界是黑色的,即使太阳也照不亮,她已经完全堕落,活在地狱之中,不抱希望,不要希望,更--痛恨希望!”

说着,她退后了一步,好让他看清楚自己的脸,自己的眼睛--那完完全全是一张历经沧桑的脸,和一双满是伤痕的眼睛,映衬在苍白的肌肤里,凄丽哀绝。

“所以,别说什么补偿我,无论我要什么都可以给我。你补偿不了我的。也不要给我任何希望,你要知道对我这样已经习惯在黑暗世界里生活的人来说,任何一丝光亮都会灼瞎我的眼睛,对我来说太残忍。”她一步一步地朝后退去,最后,脊背撞上墙,一直蕴含在眼中强抑着不肯流出来的眼泪就那样被震了出来,滑过脸庞滴到了地上。

“您来迟了,大人。”赫丝一字一字,无比低沉地说,“迟了整整6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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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究会慢慢了解,懂得、我用我的青春做赌注,因为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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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让一切重新来过

“雏。”

“嗯?”

“我要去6年前--也就是公元前2533年的埃及。”

“为了还债吗?”

“不。我要去救人……我的恋人。”

雏坐在屋顶上,翘起一只脚,放下,换另一只,轻吁了口气:“好无聊……”

天黑过了,雨下过了,太阳重新出来了,看样子又是一个明媚的好天气,然而,这样的阳光却让人莫名地觉得浮躁。

俯下身,她学彼临的样子一眨不眨地盯着那幢金紫色门窗的房子,不期然间,一只黑猫闯入视线。

猫身墨黑,唯独鼻尖是白色的,体态非常美,却谈不上可爱,正是先前曾碰到过的那只。

雏下意识地缩了一下,想起上次手被抓伤的不愉快经历,瞪着它说:“是你啊……我怕了你了,不跟你玩了哦……等等,你想干什么?不要过来啊!不要--”

黑猫一步一步逼近,碧绿色的眼睛闪烁着极为诡异的光芒,看得她心里直发慌,连忙向后挪移,其结果就是一个重心不稳,从屋顶上一头栽了下去。

幸好下面是枣耶叶堆,掉进去,溅起枯叶无数,倒不怎么疼。

雏一边拂去头上的叶子,一边埋怨说:“不是说不和你玩了吗?为什么还要……”声音突停,她看清了眼前的景象,面色顿变。

她置身的地方原本只是间再普通不过的民居,但此刻,黑夜乍然降临,将阳光尽数遮掩,一切物什都被暗幕吞噬,再也看不见。

一滴冷汗自额头缓缓流下,空气如有千斤重,沉沉地朝她压下,一时间,胸腔被堵得死死的,呼吸一下子急促了起来,那种感觉几近窒息。

快……逃!

她咬住下唇,转身便跑,一边跑一边呼喊。然而无论她跑得多快,喊的声音有多高,黑暗依旧如影随行,最可怕的是,她可以看见外面阳光灿烂,可以看见有行人悠然走过,外边的世界还在正常运转,唯独她被困在这方恐怖空间里,一个人,孤零零的,逃不出去。

雏猛地收步,回身紧盯着黑暗最深处,气喘吁吁地说:“你是谁?你究竟是谁?想做什么?”

黑暗里起了一声轻笑,嗓音带着特有的滑腻。一身披黑色斗篷的高挑女子从暗处走了出来,怀中抱的正是那只黑猫,猫眼如幽火,盯着她,盯紧她,盯住她,须臾不离。

雏觉得自己好像被那双眼睛施了定身法,再也动弹不了。她一边惊恐一边大声说:“你是谁?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我是谁?你真的不记得我了?”女子伸出纤长的手指掀起帽子,露出一张极其美艳动人的脸。她的眼珠是碧绿色的,与怀里的黑猫一模一样。

看着这双眼睛,一些画面电光石火般从脑海中闪过,雏失声叫道:“原来是你!”

“想起来了?”红唇微微扬起,眼眸却更加阴冷了几分。

雏整个人都哆嗦起来--是她!是她!

她想起来了!那个开车冲出马路,导致她为救芭比而死去的司机,就是眼前这个女人!

为什么她还会再次出现在她面前?她想对她做什么?为了掩饰过错而想再次杀她灭口?雏扭身拔腿狂奔,一边跑一边高声呼喊:“彼临大人--彼临大人--”

艾美拉眼中顿时露出嫉恨之色,身影一闪,拦到她面前,一把揪住她的头发。雏因疼痛而尖叫出声。

“叫吧,放声叫好了,我保证彼临一个字都不会听见。”她凑近雏,恶狠狠地笑着说,“别指望他会来救你,这一次,你不会再有那样的好运气!”

雏拼命挣扎,但那只手的力量却丝毫不容抵抗,刺痛感透过头发一波波地传过来,像有一把刀,在慢慢凌迟她的身体,痛得无以复加!

“放、放开我!为什么要杀我?为什么?”

艾美拉目光一闪,表情变得更加怨恨,厉声说:“为什么?你不知道为什么?因为你抢走了我最想要的东西!”

雏讶异,“最想要的东西?我根本就不认识你,怎么抢你的东西?”

“彼临!”艾美拉打断她,“我最想要的东西就是彼临!”

这下雏可是完完全全呆住。

艾美拉轻蔑地看着她,冷冷说:“你只不过是个普普通通的人类,凭什么值得彼临用自己的血救你?你又凭什么待在他身边,跟他朝夕相处?我绝不容许有这样的事情发生,所以,你必须死!”

说着右手轻扬,白色的火光突窜而起,从发尾开始燃烧,直逼身躯。

雏开始尖叫,四下奔跑冲撞,但那白光太可怕,有火的力量却无火的温度,被它烧到,整个人就如坠入千年冰窖中一般,从骨头一直栗颤到毛孔。

艾美拉抱着黑猫静立一旁,看着她挣扎闪躲,冷冷而笑。

眼看白火就要烧上胸口,剧痛中雏突然想起彼临给她的救命匕首,当下嘶声叫道:“碎裂!魔镜--”

一道蓝光从食指中破空飞出,在她面前迅速凝结成一面镜子。

艾美拉大吃一惊,还未来得及有所反应,镜子便哐啷一声爆炸开,漫天碎片中一束蓝光直朝她刺去。尽管她躲得快,连退了几十米,右臂仍被匕首刺中,血一下子流了出来。

血光现后,白火自灭,暗幕结界也随之裂出好几道口子,外面的阳光照了进来,终于不再漆黑一片。

艾美拉捂住伤口气急败坏地说:“臭丫头,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伤我!”

雏没有回答,转身继续逃,谁知才刚跑了一步,一记白电自后劈来,根本来不及闪躲就被击个正着。

“啪!”她全身僵直地栽倒在地,一双黑鞋缓缓出现在视线中,抬头,看见的是艾美拉充满怨恨的脸。

艾美拉一把掐住她的喉咙,狞笑说:“跑啊,怎么不跑了?你以为魔镜就能伤得了我吗?别忘了,我可不是什么妖魔鬼怪之流,神器对我无用!不过,没想到他居然连魔镜都给了你……”

空气中的重压再度袭来,闷得胸口生痛,不但呼吸开始困难,连视线都逐渐模糊了起来。“你……你杀了我,彼临大人不会放过你的……”

她不说还好,这么一说,艾美拉的眼珠更是转成了浓绿色,沉着嗓音说:“你威胁我?我最恨就是别人威胁我,更何况只是个区区精灵?上次你死得太快,恐怕还不知道死亡究竟是什么滋味,现在,我就让你再次好好享受一下吧……”

随着最后一个字的尾音,雏的眼睛一下子睁到最大,然后,瞳孔开始慢慢涣散,双手无力地垂到了地上。--极光出现在北纬66度33分以北的北极圈--“您来迟了,大人。”赫丝一字一字,无比低沉地说,“迟了整整6年。”

沉寂如阴影般笼罩着室内的两个人,两个人的脸上,都没有任何表情。

就这样过了很长一段时间。

赫丝深吸口气,转身走到梳妆台前,开始套假发,戴首饰,描绘眼线,涂抹香膏……每一个动作,都做得格外细致。

彼临在一旁看着看着,突然走过去夺过她手中的彩妆色盘掷于地上,抓住她的手说:“如果没有这6年就可以了吧?”

“什么?”

“如果可以重新活一次,没有这6年的不堪经历,你就不会像现在这样绝望和痛苦了,对吧?”

赫丝定定地凝视着他,脸上的表情很复杂,不知是震惊还是悲伤。

“我可以回到6年前,然后带13岁时的你离开。我们重新来过,让一切都重新开始。既然已经找到你,我就不会再丢下你。欧若拉,我们重新来过!”最后一句话,说得又是诚恳又是坚决,一字字,掷地有声。

赫丝的眼睛顿时湿润了起来,低垂下头,喃喃说:“可以吗?真的……可以吗?”

彼临将她的手握紧了几分:“相信我,我做得到的。”

“我……我……”赫丝颤抖着反握住他的手,刚想说话,彼临右手小指上的指环突然散发出金色光晕,他整个人一惊,倏然色变。

这枚指环与他送给雏的匕首息息相关,当指环开始发光时,就意味着雏使用了魔镜,也就是说--她又遇到危险了!

彼临连忙急急转身,走到门口时停步回头对赫丝说:“等我!”

赫丝虽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但仍是下意识地点了点头,然后便见他嗖的一下消失不见。

这个男人……不,这个神,真的可以改写她的人生吗?

一切,真的可以重新来过吗?

她紧握双手按在胸前,想使自己不要颤抖得那么厉害,然而,迷茫与期待、信任与怀疑,仍是透过眼睛流泻了出来,怎么也遏止不了。

他给予她的这线希望,太过诱惑,如果颠覆,必定致命!--古埃及的人,从法老到普通平民的平均寿命都在20至30岁之间--雏的手无力地跌落于地。

眼前的一切都沉入无边黑暗,而这黑暗,与先前的结界又有所不同。刚才她虽然也害怕,但可以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呼吸和心跳,而这次,不只什么都看不见,甚至根本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

整个人不停地往下坠落着坠落着,失重的感觉令她的头非常晕眩,如果生命就在下一刻停止,她也不会感到丝毫奇怪。

然而,就在那样的迷乱之中,却有一丝念头清晰窜起--再也见不到彼临大人了吧?

再也见不到了……

舍不得……舍不得呢!

酸涩的感觉一下子聚在眼睛处,有什么东西融化开了,正要往外流溢。恍惚间又想起,那大概是眼泪。

彼临大人说过,精灵,是不可以哭的。

可是,如果当生命都快要没有时,要美貌又做什么呢?如果她真的心痛难忍想哭泣,又为什么要压抑呢?

舍不得……真舍不得啊……

雏的睫毛下渗出了几点水光,眼看眼泪就要流出来时,一道金光不偏不倚地击中艾美拉的手腕,她立刻被弹飞出去,落在10米开外。

“是、是你!彼临……”艾美拉捂着受伤的手腕,既觉惊惶又觉酸楚。

彼临看都没看她一眼,轻弹了下手指,暗幕结界彻底消失。他走到雏身边,蹲下抱住她的头,轻唤道:“雏。”

雏。

这一声,穿透千年时空,撕破浓浓黑暗,直撞入心。

雏的睫毛轻颤着,但,依旧没有清醒。

“我来了,雏。”他拂开她脸上的散发,声音柔得像是四月的春风,满是暖意,“所以,不许哭。”

已溢到眼角的泪水因这一句话而缩了回去。

彼临心中大松口气--很好,总算及时赶到,没有让一切都不可收拾。

艾美拉见他对这个卑贱精灵竟是如此温柔,心中又痛又嫉,尖声说道:“彼临,你要一直这么袒护她吗?你真的非要跟我作对不可吗?”

彼临抱起雏,转身离开,从头到尾,当艾美拉如不存在。

这种无视甚至比痛骂更使人难受,艾美拉咬牙,飞身拦在他面前,急切地说:“为什么?为什么你要对她这么好?如果说欧若拉是因为你和她是恋人,那么这个精灵又算什么?真的不惜与天界抗衡也要护着她吗?彼临,你看不到我吗?你从来就看不到我吗?我……”

“七小姐。”彼临打断她的话,眼眸冰蓝,冷得足以将一切冻结,“你先是教唆女巫吸食她的血液,现在又亲自用雷闪毁她灵元,事不过三,如果你下次再敢对雏出手,我--不会放过你。”

“你!”

彼临不再说话,绕过她径自前行。

艾美拉直直地站在原地,凄声说:“你这样对我……你总是这样对我……”突又发狂起来,冲他吼叫道:“你以为你真能保护她一辈子?别忘了,任何违背自然定律的生命都不会长久,即使不是我,她最后也会因为其他事而死的,到时候,害她的那个人就是你!你在作孽,彼临,你根本就不是对她好,而是将她推入更加不堪的境地,当她最后尝到因偏驳命运而带来的痛苦时,她就会恨你!你会后悔的,迟早有一天,你会后悔今天救了她……”

彼临没有回头也没有停下,然而,艾美拉的话却像把利剑,一下子刺中他的心脏,将血淋淋的事实,活生生地挑明在他面前。

她没有说错,正如闼罗一开始就提醒过他,这样做会遭天谴。只不过,他根本不在乎。

天神们犯的错误难道还少了?光是艾美拉自己,醉酒驾驶,造成雏的意外死亡,事后不但不补救,反而一错再错,意图销毁罪行。怎么就不见她遭到什么报应?

所以,所谓的天规定律,只不过是一纸废文,可笑之至。

他为什么要在乎?

低头再看怀中的雏,那么小的脸庞,那么轻的身子,就像他为她取的名字雏菊一样,脆弱易折。

可是,正是这么一条弱小生命,却使他的世界起了一百八十度的变化,漫漫长旅不再孤单,有了欢声笑语陪伴--她是他的同行者。

同行者,比冬日阳光更温暖的一个名词。

雏嘤咛了一声,渐渐醒转,睁开眼睛。彼临从她的瞳仁中无比清晰地看见了自己的影子,这种感觉非常微妙,像是生命从此有了牵羁,变得鲜明而真实。

“彼临大人……”她虚弱地低唤一声,然后开始微笑,弯弯的眉、弯弯的眼睛、弯弯的嘴唇,说不出的美好可爱。

彼临看着她的笑容,终于也笑了。

“雏,”他说,“下次,早点使用魔镜。”--因纽特人认为,极光是神灵为最近死去的人照亮归天之路而创造出来的--当彼临和雏回到中心街时,远远便看见赫丝的屋外围了好些人,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两人对视一眼,雏走过去,好奇地问道:“请问……发生什么事了?”

一妇人幸灾乐祸地回过头来,答道:“什么事?好事!天大的好事!那妖姬总算是被带走了!这下大家都有清静日子过了。”

雏不解地眨眼睛:“妖姬?”

妇人自知失言,连忙四下环顾了一番,见大家都兴高采烈地,没人会来责备她对公主不敬,也就不怕了,于是更毫无忌惮地说道:“可不就是妖姬吗?自从她搬到这来后,就没一天安分过,夜里吵得跟什么似的,闹得大伙儿都睡不好。没办法,谁叫她是公主呢,我们平民小百姓可得罪不起,只能忍气吞声。不过你倒是说说看,有这副德行的公主吗?成天和男人厮混,都19岁了还没嫁人……”

这时另一个胖妇人凑过来压低声音故作神秘地说:“这你就不知道了,可不是她不想嫁,而是--根本没人肯娶她!”

周遭发出一阵会意的窃笑声。

雏偷偷扭头看了彼临一眼,彼临静默的脸上没有表情,只有一双眼睛,越发幽蓝了起来。

不太妙哦,大人有点生气呢……

“便连当年那么迷恋她、为了见她一面而在圣庙外等了足足7天的维萨,还不是要另娶新娘了……这种人尽可夫的女人,被抛弃也是正常的……”

人们犹在絮叨,彼临已推开众人走了过去,金紫色的大门第一次没有敞开,而是紧紧关闭着,女神赫特的挂毯不知被谁砍了一刀,一半依旧悬在门上,另一半跌落于地,上面全是脏兮兮的脚印--看得出来,赫丝走时,必定经过了一番激烈冲突。

“是谁把她带走的?”也许是他问这句话时的表情过于冷酷,旁边的那个胖妇人吓了一跳,说话顿时结巴了起来:“那、那个,是、是是法老派人来带、带走的……”

胡夫?彼临微眯起眼睛,怎么不是艾美拉吗?

刚才见到赫丝住处的凌乱时,他脑海里第一个闪过的念头就是--调虎离山计!艾美拉真正的目的恐怕不是雏,而是欧若拉,毕竟,比起什么都不懂的雏来说,艾美拉更加嫉恨欧若拉。因此,故意假装要杀雏而将自己引开,并趁机对赫丝下手--这很符合艾美拉一贯的行事作风。但现在旁人却告诉他是胡夫、也就是赫丝的爸爸带走了她,那么他之前所担心的一切就都不成立,但是,为什么他不但没有释怀,反而觉得事情更加诡异,有种被设计了的不悦感?

“雏,”他毅然转身,叫上小跟班,“我们走。”

“噢!”雏应了一声,正要跟他一起离开,一个女奴突然从人群里挤了出来,走到彼临面前说:“请问……那个,是你吧?”

彼临微挑起眉。

“我是赫丝公主的奴隶,我叫明加,公主派我留下来等一个有着‘像把天空与海洋交融在一起、再折射出浅浅波光的蓝眸’的黑衣男人,我想,应该就是你了。”女奴显得有些紧张,颤颤巍巍地从怀里取出一样东西,递入他手中说,“这是公主让我交给你的。”

东西入手圆润冰凉,定睛一看,原来是块玉石,色泽鲜红如血,完美绝伦。

雏在一旁好奇地说:“真奇怪,她为什么要留块血玉给大人?有什么特别的寓意吗?”

明加说:“公主还留了一句话。”

“她说什么?”

“公主说,她只等你3天。如果3天内你没有成功,就永远不用再出现了。”明加抬起眼睛,很慎重地复述说,“因为,你是她给这个世界留的最后一点信任,如果你说的那些话都是骗她的,她会非常非常生气;但如果连你也做不到,不能够救赎她的话,那么她对这个世界就更不需要抱有任何幻想。”

她说完这段长长的话后躬身行了一礼,转身离去,只留下彼临握着手中的血玉,望着她的背影,好一阵子神思恍惚。

“大人……大人?”雏叫了他几声,见他半点反应都没有,只好用手拉了拉他的衣袖,“大人,公主的话是什么意思?为什么我一点都不明白?”

彼临的视线没有焦距地投在远方,过了许久之后,才轻唤一声:“雏。”

“嗯?”

他转过来,望着眼前的精灵少女,声音如飘在水上,浮浮沉沉:“我要去6年前--也就是公元前2533年的埃及。”

“为了还债吗?”雏琥珀色的眼睛里写满迷惑。

“不。”他摇头,“我要去救人。”

停了一下,又补充说:“我的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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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眼泪

“我找到欧若拉了。”

“你--找到欧若拉了?”

“所以,我必须在3天内赶去,带她离开。除了你我不信任任何人。”

“笨蛋……彼临,你真是个笨蛋!”

所谓的悲剧就是在那样全心全意拼上性命的争取过奋斗过后,依旧眼睁睁地看着它流失,一切无可挽回。

当彼临说出“开启,时空之门”,而预期的门并没有出现时,他就知道先前那种不祥的预感究竟是从何而来了。

很明显,有人在针对他。而有能力让时空之门暂时封锁且有理由这样做的,只有艾美拉。

“永生无尽,昨日再归来!”

一点金光出现在半空中,然后砰的一声绽开,变成10尺见方的一扇圆门,门里的世界扭曲着,颜色五彩缤纷。

彼临伸出手,指尖刚碰到门面,就被一股力道弹了回来,圆门着了火,开始熊熊燃烧。

他望着那些跳动着的火焰,眸中闪过一丝怒色,冷笑说:“有些人就是有本事把你心中最后一点内疚都消耗得干干净净……”说完双手翻结成印,在胸前划了道十字弧,轻叱一声“破!”。

火焰哧的一声变成白烟,随风散去,门里的颜色逐渐沉淀,恢复正常。

彼临转身将手递给雏:“拉紧我。”

雏依言抓紧,跟着他穿入圆门。走过长长的白灰色通道后,彼端的世界却已不是埃及--明媚的阳光,整洁的广场,衣冠楚楚的行人,以及摩天大厦。

雏歪头疑问说:“咦,我们不是要回公元前2533年的埃及吗?”

“去那的时空隧道被封闭了。”

“那这是哪儿?”

“2003年的中国。”彼临凝望着某个方向,语气有点漫不经心,“你在这里等我,我半个小时后回来。”

“是。”雏很乖地找了把椅子坐下。

彼临确定在这里她不会出什么事后,转身走进一条小巷,小巷的尽头是间酒吧。爬山虎覆盖了大部分窗户,青石地面和雕花红木门,使其看上去天然古朴,别具风味。

门上还拴了个铜铃,彼临拉动那根麻绳,铜铃叮叮口当口当响了一阵子后,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人边揉眼睛边探出头来说:“我们下午5点才开门,这位客人你是不是来得太早了些?”

“我找崇恩。”

那人一愕,用揣测怀疑的目光将他细细打量了一遍,没什么好口气地说:“进来吧。”说着让出通道让他走进去。

酒吧里只开了几盏壁灯,光线很暗,鞋子踩到柚木地板上,吱吱作响。墙角一处沙发后,一只手风情无限地抬了起来,朝他打了记响指:“嗨。”

彼临走过去,在那人对面坐下。

躺在沙发上的是个20出头的年轻人,皮肤带着常年不晒太阳的苍白,五官精致美丽,比大多数女人还要漂亮。

他眯起眼睛微笑,露出整齐洁白的牙齿:“呦,我们有多长时间没见面了?一千年?两千年?还是三千年?”

彼临看着他,平静地说:“我遇到了点麻烦。”

年轻人崇恩竖起根手指轻摇着说:“你先不要说,让我来猜猜是什么麻烦。唔,你又被艾美拉刁难了,对吗?”

“她封锁了埃及的时空隧道。”

崇恩扑哧一声笑起来:“果然不愧是艾美拉小姐,你让她不好过,她就让你更不好过……不过也挺难得的,这么多年了,她居然对你还耿耿于怀,不肯放弃。”

彼临沉默,半分钟后,开口问道:“有什么办法可以解除封锁呢?”

“你这么着急做什么?要知道每次封锁时空隧道,都会消耗大量神力,而且最多坚持不过一周时间。你等她神力枯竭了再去,不就可以了吗?”

“我必须在3天之内回到公元前2533年的埃及。”

被他格外严肃的表情所慑倒,年轻人收起玩笑的口吻,沉吟片刻后说:“非要在3天内不可吗?”

“是。”

“不太好办……你知道的,艾美拉虽然性格很不讨人喜欢,但她毕竟是天帝的女儿,除了自身具备很强大的神力外,底下还有一批死忠的下属。不说别人,光是闼罗,就是个非常不好对付的角色。如果和他们正面起冲突的话,你一个人是绝对不行的。”

“所以我才会来找你。”

崇恩摸摸鼻子,苦笑着说:“你每次来找我都没什么好事,从这方面来说,我还真巴不得永远都不看见你呢……直说吧,你想让我怎么帮你?”

“很简单,只要你出去走一圈就行了。”

崇恩的眼角很明显地抽搐了起来,笑得比哭还难看,“你……你,你是想牺牲我吗?”

“只有你的出现,才能吸引所有隐部成员乃至闼罗他们的注意……”

没等他说完,崇恩已跳起来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叫道:“你也知道我只要一出现,就肯定成为众矢之的,不被剥皮抽筋才怪,这么危险的事居然还叫我去干?啊啊啊啊,我是倒了什么八辈子的霉,为什么会认识你这么一个瘟神?以前为了你和欧若拉的事搞得我连神都当不安稳,只好在人间东躲西藏逃避通缉,现在好不容易找了个这么安全的隐匿之所,过了几天安稳日子,却还得为你去招惹是非……混蛋,你对得起我吗你?”

“对不起……”

“是啊,你是对不起我!早800年前我就跟你说过,艾美拉那种女人太恐怖,最好离她远远的,永远没有交集才好,你倒好,非要逞英雄,好死不死地救了她,结果勾得人家爱上你。爱上你也就罢了,你冲着她是七小姐的份上也多少敷衍一下,别冷冰冰地拒绝她让她下不了台啊……搞得她现在这么恨你,依我看就两个字--活该!就为了你那狗屁三角关系,害得我也被拖下水,费九牛二虎之力送欧若拉的灵魂进入轮回……那些也就算了,反正我对当那劳什子的天神也厌了,巴不得在人间逍遥快活无拘无束呢!可是!你,却在这个时候叫我出去露面?你想我死也不用这么麻烦啊,直截了当地拿根绳子往我脖子上一套算了!”

彼临没再说话,只是深蓝色的眼睛里多了很多复杂的情绪。

崇恩看着那个样子的他,心软了。他动了几下唇,松开手懊恼地抓抓头发说:“算了算了,认识你这个倒霉鬼我算是认了!没见过当神仙也当得像你这么可怜的……帮你引开闼罗他们没问题,但是你打算如何冲破时空结界?”

“禁忌之门。”

“什么?”崇恩大惊失色,“你疯了!那样太危险了,万一有什么差错出不来怎么办?究竟是什么理由让你非得在3天之内赶到那,连多几天都等不了吗?”

彼临垂下眼睛,低声说:“我找到欧若拉了。”

崇恩脸上起了一连串的古怪变化,慢吞吞地说:“你--找到欧若拉了?”

“这个理由够不够?”

崇恩的目光闪烁着,好一阵子没说话。

彼临握住他的胳膊,压沉声音:“除了你我不信任任何人。”

崇恩怔忡了好一会儿,最后闭上眼睛,长长地叹了口气。

“笨蛋……”他喃喃,满是无奈,“彼临,你真是个笨蛋!”说完转身打开一道小门走了进去。

因为没有客人的缘故,酒吧里没有放音乐。先前开门的那个人趴在吧台上,手里举着杯红酒,透过酒杯的折光打量彼临。

不知道为什么,彼临觉得他的眼神很有点挑衅的味道,似乎恨不得扑上来大打一架。

只不过是一个普通的人类,大概是崇恩在人间认识的朋友,他不认为他会知道崇恩和自己的身份。既如此,就没有怨恨他的理由,又为何会用这样的目光看他?

大概10分钟,或者更久一点后,小门开了,崇恩换了衣服走出来。

与先前随意休闲的打扮已完全不同,他穿了一件紫色收腰长披风,戴着无边眼镜,看上去既冷酷又深沉。如果说刚才的他像只慵懒无害的猫咪,此刻则成了蓄势待发的利刃,锋芒逼人。

“走吧。”崇恩一拍彼临的肩,边说边朝大门走过去,“我帮你拖住他们一个小时。”

“足够了。”

“很好,那等会我先出去,数100下后你再开启禁忌之门,能不能成功,就看你的本事了。”

“等一下。”彼临停步,“我先出去,我要带一个人走。”

崇恩的眉头顿时皱了起来:“什么,还要带上一个?老天,你还真嫌此举太容易,非要增加点难度是不是?”

彼临没有多解释,只是坚持说:“我必须要带她一块走。”他不能留雏一个人在这里,那样太危险。

崇恩瞪了他半天,气馁地耸了一下肩膀,“算了随便你,反正着急回去的是你不是我!”

“数100下后开始行动。”彼临打开门,却在跨过门槛的那瞬又回头说了一句,“小心些,别让他们真的抓住你。”

崇恩撇唇切了一声:“虽然我一直安分守己地待在人间没再惹是非,但还不至于逊到那地步,放心吧。”

彼临又看了他几眼,这才转身离开,回广场找雏。

崇恩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巷口,灰褐色的眼珠里起了层层变化。趴在吧台上的男人忽然开口说:“我现在终于知道为什么你始终无法和他做个了断了。”

“哦?连我自己都不知道的事情,你反而知道了?”崇恩的口吻说不出的嘲讽。

“当他望着你说出‘我只信任你一个人’时,我不认为这个世界上有人能够拒绝他的任何要求。”男人笑得很暧昧,“真不愧是曾经号称比阿波罗还要英俊的天神彼……”

他的话没能说完,一把小刀寒凛凛地指在了他的咽喉处,刀的彼端,崇恩的目光比刀锋更冰冷。“警告你不要乱说话。”

男人连忙举手做投降状,崇恩慢慢地将刀收回。百下之数已到,只见他身形一闪,就那样凭空消失。

男人将杯里的红酒一口喝干,舔舔嘴唇诡异地笑了起来,喃喃自语说:“真是个蠢货,上了一次当还没学乖……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彼临、闼罗和崇恩,这个故事里的所有男性神都是虚构的?快快乐乐的分割--雏坐在喷泉旁的长椅上,望着广场上人来人去。

虽然一直跟随彼临在时空中穿梭,但她还是第一次来2003年的中国。她曾经去过繁极一时的唐朝,也去过硝烟弥漫的战国时代,不得不惋惜的是:这个与埃及有着同样悠久历史的古老国度,其神秘的东方色彩曾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让全世界的人膜拜向往,然而,现在的它,向国际化大都市靠拢的结果就是再也看不到曾有的鲜明特色。

有些无聊呢……

她用手托着下巴,两只脚开始习惯性地荡来荡去。

就在这时,有男孩儿来搭讪。“嗨。一个人吗?”

干净的、清秀的脸庞,因为青春,所以怎么样都很好看。雏看着眼前的男孩们,微微笑了。

“要不要和我们一起玩?”看见她眼中明显的好奇,受到鼓舞的男孩儿更起劲地摇晃着手里的溜冰鞋,“不会溜?没关系,我可以教你!”

雏还是笑,摇了摇头。

男孩儿有些失望,但仍不气馁:“或者,你不喜欢溜冰?那玩些别的也可以,我叫苏言风,你呢?”

一个声音云淡风清地从远方传来:“雏。”

雏的眼睛亮起,如果说她之前的微笑还有七分矜持,此刻则完完全全成了十分欢喜,跳下地飞一般地朝广场奔过去。

彼临待她奔到身前,瞥了眼因遭受打击而僵直在原地的凄惨少年们,淡淡说:“走了。”

“嗯!”雏点头,寸步不离地跟着他,一如以往很多次,走着走着行人和街景就逐渐消失了,四周暗下来,空间变得旷远而寂寥,没有生物,没有声音。

彼临伸出右手,在空中划了一个圆,说道:“我愿意承担一切后果--开启,禁忌之门。”

“嘭”的一声后,圆门显现,不到一秒钟便开始再度燃烧,火光将他和雏的脸颊映成绯红色,一闪一闪地跳跃着,忽明忽暗。

“五十七劫咒,永不逝弥的音灵,逆风轻扬,掷杯成声……听我号令--碎!”随着最后一个字,圆门哐啷碎裂,带着火星的碎片漫天飞舞,场景颇有几分凄厉的美艳。

门后,是个大大的黑洞。

“走!”彼临拉住雏的手,纵身跳了进去。里面是条类似山洞的通道,有很多石钟乳从岩壁上垂挂下来,使得道路更加难走。

雏一边小心翼翼地避开那些岩石,一边轻声问道:“大人,为什么这条时空隧道和以前的都不一样?”

“因为它不是正常途径。这是禁忌之路,从来都是被禁止使用的。”说话间身后的石钟乳开始一根根往地上掉,掉到地上后很快融化,变成了泥浆,雏吓得一把抓紧他的手,脸色煞白。

“跟紧我。”彼临加快速度,拉着雏一口气冲出这条冗长隧道,前方出口那边已泛映些许光亮。雏正暗松口气时,拐角处突然走出一人,朝他们脱帽行礼,说道:“我们又见面了,彼临,还有……小精灵。”

--闼罗!怎么会是他?他怎么在这里?!

彼临的瞳孔开始收缩,将雏拉到身后,紧盯着他说:“看来崇恩失败了。”

“不。我只是觉得你比他更重要而已。”

“要怎么样才能过去?”

“打败我,或者,”闼罗脸上半点笑意都没有,沉声说,“杀了我。”

彼临侧身对雏说:“你待在这里不要动。”

雏紧张地望着他和闼罗,颤声说道:“大人,小心啊。”

彼临摸摸她的头以示安慰,转身再面向闼罗时,眼神已变得格外沉静,犹如千年幽湖,不起丝毫涟漪。

闼罗目光一闪,先行出手,双手在胸前拈成十字,一圈蓝光腾升而起,漫天遍地地扑向彼临:“十字束缚,缚人、神、鬼,三界蓝电--练!”

“圣净瓶来,防御。”彼临伸出左手,金色结界顿时像瓶子一样将他和雏罩住,与蓝电撞击间,发出哧哧的迸裂声。

“玫瑰的刺,猎犬的牙,雅典娜的簪子,西露达的戒指,替我摧毁它!”蓝光徒然间强盛了数十倍,将整个金瓶重重包住。

雏躲在彼临身后,抬头看向在蓝光的攻击下逐渐产生裂痕的结界,心中又是着急又是担虑,不知道该怎么办。

自己……真是个很没用的人……

每次陷入危机,都要大人来救她,一点自保的能力都没有,而此刻大人遇难,她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什么忙都帮不上。

真痛恨这样胆小无能、像废物一样的自己!

该如何才能帮助彼临大人?雏心中反复问这个问题。当金瓶结界上的裂痕越来越明显时,她突然做了一个决定。

她猛地扭身,逃离开彼临的保护范围,彼临一惊,失声叫道:“雏!”

几乎是与声音同一时刻的,雏冲出金瓶,蓝光立马像磁铁一样被她吸了过去。

“碎裂吧,魔镜!”匕首受到召唤,从她指尖飞出,凝结成镜,抵住了第一重蓝光。闼罗暗骂一声:“可恶!”然而一切已来不及,蓝电被魔镜吸走,彼临的金瓶开始瞄准时机万箭齐发,一时间,漫天都是金光,刺得他眼睛一阵生疼。

“玫瑰凋谢,猎犬老去,簪子坠落,戒指迸裂。宙斯的霹雳,托尔的锤,阿波罗的箭,请替我反击!”

金光将闼罗逼入绝境,彼临一个纵身飞掠到雏身边,抱起她冲了出去。他们一出去后,出口立刻合拢,将闼罗封在了里面。

彼临回头看向关闭了的禁忌之门,忍不住一头冷汗--好险,差一点点就被封在里面,永远出不来了!

直至此刻,他才有闲暇去看怀中的雏,虽然魔镜挡住了闼罗的第一重蓝光,但她还是遭受到不少冲击,伤得很严重,原本水晶般剔透的肌肤变成了浅浅的蓝色,那是溃烂的前兆。

伤得这么严重,居然一声不吭!

“对不起,大人……”她气息微弱,长长的睫毛蝴蝶般在脸上一扑一扑的,说不出的惹人怜惜。

看见她这个样子,彼临的心就软了,只是低声说了一句:“胡来的小东西。”

“我给你添麻烦了吗?”

“恰恰相反,你帮了我一个大忙。”彼临朝她一笑,伸手合上她的眼睛说,“现在,剩下的事情交给我,你安心睡上一觉吧。”

“好。”雏温顺地闭上眼睛。彼临一边为她疗伤一边向前奔跑,因为闼罗的阻挠,虽然最终被他成功穿出时空隧道,但在地点上却偏驳了大概2000里,时间已经所剩不多,他必须尽快赶到赫丝身边才行。

孟菲斯城在夕阳下艳艳生姿,像个妖娆慵懒的美人,一方面用笑容欢迎贵客的到来,另一方面却又拖延客人的步伐,迟迟不肯让他达成心愿。

因为要分心为雏治疗的缘故,他的第九感大打折扣,只能凭借模糊的感知进行搜罗,几经周折后,终于感觉到了赫丝的存在。

彼临心中大喜,连忙朝灵息来源处飞去。与此同时,雏脸上的蓝影逐渐淡化,恢复回正常之色,她伸出一只手拉拉他的衣袖说:“大人。”

“觉得好点了吗?”

“嗯,放我下来,我自己走吧。”

“没问题吗?”

“可以的!”雏拼命点头。彼临将她轻轻放下。精灵的确是这个世界上最奇妙的生物,前先还是奄奄一息,现在又已活蹦乱跳。为了证明自己已经彻底痊愈,雏还跳了几下给他看,笑着说:“你看,好了是吧?”

彼临松开手,夹带几分宠溺的口吻说:“走吧。”

于是两人一前一后赶往赫丝的住处,最后在人潮渐散的市集找到一顶银色帐篷。第九感告诉彼临--赫丝就在里面!

然而当他正要快步上前时,帐篷的门帘忽然掀起,里面走出一个贵族男子,他咳嗽一声,吐了口浓痰在地上,在外等候的奴隶们连忙迎上前,趾高气扬地拥着他离开。

彼临的脚步停住了。

不明所以的雏还在往前走,被他猛地扣住手臂,她疼痛得低叫了一声,回头刚想说话,却在看见他的脸后完全呆住。

她从没看见过这么这么……悲伤的彼临。

是的,是悲伤,他一眨不眨地望着那顶银色帐篷,原本明蓝色的眼睛变成了死灰色,就像暴风雨将至的天空,暮霭重重,满怀心事。

帐篷里有些什么?

雏小心翼翼地探头往里看,只见里面布置得非常富丽堂皇,挂着各色挂毯,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女呆坐在地上,她肌肤如雪,眼睛漆黑,五官美丽到了极点,最难得的是,她留着一头黑发!

要知道当时的埃及人都以佩戴假发为美,并且为了卫生和追求宗教上的洁净,通常会把自己的毛发全部剃光,留有天然长发的女孩子少之又少。因此乍见这样一把乌黑油亮的漂亮头发,雏很是怔忡了一下。

等她自怔忡中回过神来后,就意识到事情有些不对劲了。

是眼神。

那个少女的眼神非常空洞,没有光亮,没有温度,灰蒙蒙的一片。人类是不该有这样绝望的眼神的,这种眼神通常只出现在已经死了很久的亡魂身上。

天啊,她怎么了?

如果说,看见那个少女,雏是三分疑惑七分惊讶,彼临则是完完全全地陷入痛苦--他--还是--来迟了!

所谓的悲剧就是在那样全心全意拼上性命地争取过奋斗过后,依旧眼睁睁地看着它流失。13岁,别的少女憧憬未来的年纪,他的欧若拉,却遭受着这样非人的对待和侮辱。更加讽刺的是,她不是什么卑贱的奴隶,而是原本应该高高在上受人膜拜的公主。

让一个公主去当妓女,就跟逼迫天使堕落一样,是世间最残忍的事情。而导致这一切悲剧由来的并不是胡夫,而是天神!

龌龊的、令人发指的、深恶痛绝的天界!

彼临的手慢慢握紧,紧得指甲都嵌入肉中,鲜血渗了出来,凝聚成珠,滴落于地。一旁的雏看到后倒抽了口冷气,然而他自己却浑然不觉。

帐篷里的赫丝突然动了,她一把抄起石刀,嚓嚓嚓地割掉了自己的头发,那些黑发悠悠洒洒的飘落下来,映衬着她苍白瘦小的手,更显凄凉。

旁边有女奴吓了一跳,连忙上前拦阻,却被她狠狠推开,她发了疯似地割着头发,一边割一边哈哈大笑。

“公主!公主求你别割了,别再割了!你答应过已去世的夫人,说是永远留着头发的呀……这可怎么办好呢……”女奴跪在地上掩面痛哭。

赫丝则是冷冷瞥她一眼,冷笑道:“死人的要求能作数吗?死了就是死了,一死百了,还妄图影响活着的人的生活,真是可笑!她要真那么厉害,为什么不在死前求爸爸对我好一点?为什么不在死后保佑我,让我免受痛苦?假的!什么都是假的!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阿蒙,没有阿努比斯,更没有赫特!如果有赫特……如果有赫特,她为什么不保护我?为什么不保护我?”

她眼中闪过一抹恍惚之色,整个人变得说不出的黯然,声音也跟着低了下来,喃喃说:“我供奉了她10年,信赖了她10年,崇拜了她10年,为什么她不保护我?在我挣扎时,在我痛苦时,在我恐惧时,在我哭泣时,她在哪里?这些所谓的神们都在哪里?我不会再信神了!我再也再也不会再信神了!我恨他们,我恨所有的人,我恨我爸爸,我恨一切的一切!滚,我不想看见你,你们都给我滚出去,滚出去!”

她抓起身边所能抓到的一切东西开始乱丢,女奴们被砸得没有办法,纷纷逃离。帐篷里丁零当啷地响了很长一段时间后,砸到无物可砸,砸到全身虚脱,砸到满目苍痍,赫丝这才停了手,慢慢地、异常疲惫地瘫坐到地上,捂住自己的脸开始哭。

周遭的一切顿时淡化成了虚无,只有那个孩子,那个身形都尚未发育完全的孩子,坐在一地断发之上,绝望地哭泣。

雏觉得自己的胸口很闷,有点透不过气来。她一边揉按着自己的胸口拼命呼吸,一边转头看彼临,只见一颗晶莹的泪水,自天空般皓蓝的眼睛里流了出来,慢慢淌过脸颊,滴到衣服上。

黑色的衣服不吸水,那眼泪便一直往下,从领口,滑到脚背,最后落进泥土里。

彼临大人……他、他、他……

竟然哭了!

[ 本帖最后由 |*.婉婉. 于 2007-8-5 13:23 编辑 ]
终究会慢慢了解,懂得、我用我的青春做赌注,因为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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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不幸的永生

 “我总是在自作自受,可是那又怎么样?如果不做这些,我不知道自己还可以做什么,这么漫长的生命,这么无所事事的生命,这么令人厌恶令人绝望的生命……”
  “永生……难道是一种不幸吗?”
  “谁说不是呢……”
  那一滴眼泪落入红尘,谢尽繁华。
  风轻轻的吹着,鬓边银发更添沧桑。多少个千年了?距离那场刻骨铭心、天崩地裂的灾难,已经有多少个千年了?
  在不同的时空中穿梭寻找,因找不到而倍受折磨,可是现在,被他终于找到了,却不是解脱,不是幸福的折回,而是陷入更加不堪的境地。
  他很想知道,非常非常想知道——快乐,究竟是天神编造出来以欺骗众生给他们创造的假象,还是真正存在的东西?
  只不过是因为不爱一个女神,所以就受到这样的惩罚,眼睁睁的看着恋人死去,上一次死的不过是身,这一次,死的却是心。
  ——活生生的、淋漓尽致的一种毁灭与疼痛。
  彼临就那样一动不动的站着。天渐渐的黑了,夜晚的天空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漆黑一片。雏静静的在一旁相陪,眼眸中满是担忧。
  不知过了多久,彼临忽然转身,一步、两步、三步,越走越快,越走越急,雏连忙跟上前,叫道:“大人!”
  然而他没有回应,径自往前急行,那抿得紧紧的唇角、异常阴沉的目光,落到雏眼中,便更加不安,惶恐的叫道:“大人!你要去哪?”
  彼临依旧没有回应,好象已经完全听不到她的话。
  “大人,不要这样!还来的及的,我们再穿越时空一次,再快一天,就肯定能赶上了……要不,我们回去找赫丝公主,向她解释一切,只要好好说,她会谅解的……大人!大人……”
  彼临嗖的一声飞起,如火箭般窜上天空,很快的消失不见。
  雏停下脚步,抬头怔怔的望着他消失的方向,一颗心就那样沉了下去——彼临从来没有这样忽视过她,无论他去什么地方,他都会交代一声的,都会让她等他。可这一次,他什么都没说就飞走了,这种感觉糟糕透了,好象自己被抛弃了一样。
  她不禁抱紧双肩,竭力不让自己往坏方面想,一遍遍的自我暗示说:“大人去办点事情,不方便带我去,他很快就会回来的,没事的,绝对没事的……”
  然而,凄冷的夜,微寒的风,处处透着凉意。她觉得自己快要变僵硬了。
  精灵是不会冷的,那么这种感觉,这种颤栗的感觉又是什么呢?
  正当焦虑感越来越重时,背上传来被人凝视的感觉,雏转过身,看见一个身穿紫色披风的年轻男子站在三米开外,望着她,脸上难掩震惊。
  “你是谁?”因为近来受到陌生人的攻击次数太多,她开始学乖,戒备的往后退去。
  然而男子半点敌意都没有,表情却相当复杂,低声喃喃说:“真的是你?怎么可能?难道……天意,真是天意,没想到……”
  “你认识我?”
  男子朝她走近了一步,雏立刻跳后。男子眼珠轻转间,露出个抱歉的笑容说:“别怕,我没有恶意。”稍做停顿,又问,“你……就是彼临带在身边的那个小精灵?”
  “你也认识大人?”
  “我们是朋友。”一句话轻松解下雏的防备,她几乎是立刻惊喜的跳过去抓住他的手说:“那你也是天神了对不对?请你带我到天界去好吗?彼临大人飞上去了,可他没带我一块去!”
  男子垂眼看向她握着自己的那只手,似乎呆了一下,再抬起头来时,脸上的笑容已变得格外温和:“可以啊,这有什么问题。”



  “真的可以?”
  “嗯,来。”他轻轻握住她的手,一圈绿光幽幽浮起,托着他们上升。与彼临的浑厚强大完全不同的,这个男子的神力有着清薄凉爽的气息,好像薄荷。  
  雏一边惊叹这种奇妙的感觉,一边仰起脸庞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崇恩,”男子异常低柔的回答她,“我叫崇恩。”
  “那么崇恩,谢谢你!”
  男子的眼神在听见她唤他名字的时候起了些许迷离,但很快隐去恢复正色。而这时,天界到了。
  在跟随彼临的这段岁月里,他一次也没回过这里,因此雏还是第一次看见天界的样子,与她想象的有点不太一样,如果非要用个词语概括的话,只能称之为——宏伟。
  他们落足处是一幢银灰色的高大建筑物,因为太过空旷而倍觉安静,人站其中,显得非常渺小。雏还没来的及打量那些精美绝伦的墙壁和摆设,崇恩已推开了前方的浮雕玉门,门后是个女子的起居室,彼临正用一把十字剑架着艾美拉的脖子,听到声响也没回头,只是径自盯着艾美拉,沉声说:“听着,我从不对女人动粗,但是,如果你不立刻解除时空隧道上的封印,我就杀了你。”
  最后三个字,几乎是逼着嗓子说出来的,认真到不能再认真。
  雏下意识的捂住自己的嘴巴,又是惊悸又是慌乱——这个满是杀气、冷酷无比的彼临于她而言,是所完全陌生的!在漫长岁月的嬉笑陪伴中,他一向温文尔雅,宠溺有加,她从不知道,原来他还有这样令人害怕的一面,而这一面,却是因为另一个姑娘而展露的!一时间心中停停荡荡,不知道是什么感觉。
  艾美拉的背抵着墙壁,脸上毫无血色,一双眼眸绿得发亮,满是幽怨之色。
  彼临的剑锋往里压进一分,鲜血顿时流下,艾美拉抽口冷气,眼中浮起了点点泪光。
  “我数三声,马上解除封印!一、二……”
  还没等三字出口,艾美拉已双眼一闭,以比彼临更低沉的声音冷冷说:“你杀了我吧。”
  她竟然宁可死,也不肯解除封印!
  彼临眼中怒色顿现,“你真以为我不会杀你?”
  “我知道你恨我。”艾美拉勾了勾唇角,笑得无限讽刺也无限凄凉,“可我不在乎。彼临,我不在乎,你杀了我更好,这样你一辈子都别想回埃及,自然也就找不回欧若拉,我要你痛苦,我要你跟我一样痛苦……”
  彼临握剑的手握紧又松开,凝视了她很久,摇头以一种异常轻柔的声音说:“你真是有办法,艾美拉,我还从来没有对一个女人这样无可奈何过,也从没有对一个女人这样……深恶痛绝过。”
  艾美拉尽管说不在乎,但在听见后半句话时还是浑身一震,咬紧下唇,眸中雾气更重。
  彼临将剑往墙上狠狠一插,剑刃直没入墙,只剩剑柄留在外面摇晃不停,离她的脸颊不到三寸,艾美拉的眼泪不受控制的被吓了出来,开始流个不停。
  彼临看也没看,转身就走。崇恩则伸手揉着眉头叹道:“哎呀,真是看不下去了……雏,你照顾一下她,我去追彼临。”
  雏呆愣的点了点头,那边艾美拉沿着墙壁滑到了地上,捂住自己的脸开始啜泣,时断时续的哭泣声回响在宽敞的房间里,倍显凄凉。
  雏看了她一会儿,然后转头,发现一旁的桌上有水晶茶具,便倒了杯水递到她面前:“要喝水吗?”
  艾美拉垂着头没有理她。
  雏想了半天,在她身旁坐下,抱膝望着远方说:“曾经有个吉普赛老奶奶告诉我,如果一个人开始流泪,表示他离快乐就远了一步,流的眼泪越多,离的越远,再想回去,就更困难了……”
  “快乐?”艾美拉嗤笑。
  “吉普赛老奶奶告诉我,以伤害别人来排解仇恨,是非常不明智的行为。让大人这么恨你,你真的觉得无所谓、一点都不在乎吗?”
  艾美拉粗声粗气的打断她:“闭嘴,你知道什么啊……”
  “我是不知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不知道你、大人和赫丝公主之间曾经有过怎样的羁纠,但是这么久以来,我亲眼看着他在不同的时空间穿梭寻找,虽然他从来不说,但我想象的到——大人,是痛苦的。渺茫的希望,千年的放浪,无法对人诉说的心事,永远达不成的圆满……而造成这一切痛苦根源的,就是你。”
  

  “渺茫的希望,千年的放浪,无法对人诉说的心事,永远达不成的圆满……”艾美拉喃喃将这话重复了一遍,眼神开始放的很悠远,“难道我不是如此么?”
  雏愣了一下。
  “我身为天帝的女儿,从小就跟别人不一样,表面看上去风光无限,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但其实不知道有多寂寞。没有人敢和我玩,也没有人会对我交心,在大家眼里,我是需要尊敬的小姐,而不是一个可以玩笑可以亲昵的朋友。”
  雏睁大眼睛,忽然觉得此刻坐在面前的这个女神,不再如先前看起来那般可恶,那张美艳惑人的脸庞上,也写满了孤独与憔悴。
  可恶之人必有可怜之处,艾美拉,也是一个可怜人吧?  
  “所以当彼临从魔鬼丛林的沼泽里救了我起,从他朝我伸出那只温暖的手起,我就不想再放开。你知道这种感觉吗?就像一个一直生长在阴暗处的植物突然接触到了阳光,让它看见什么叫光明什么叫温暖什么叫生存的快乐,怎么舍得放开呢?又怎么能放得开呢?你们所有人只看见我对他和欧若拉的咄咄相逼,就没人看见我是如何在黑暗里苦苦挣扎,向光明寻找最后一丝救赎……最需要被救赎的那个人是我呀,看不到吗?是我,是我艾美拉,而不是欧若拉!”艾美拉的眼泪又流了下来,表情痛苦到了极点,使得一旁的雏看了都开始觉得心在阵阵抽搐。
  这种感觉又是什么?她是在同情艾美拉吗?如果,仅仅只是同情的话,为什么心会痛得这么厉害?好象现在绝望的哭泣的人不是艾美拉,而是她自己。
  雏发现有很多事情,她开始说不明白。
  “你见过欧若拉的,凭心而论,我与她谁美?”
  雏抿了抿唇,避开视线低声回答:“彼临大人……不是个以貌取人的人。”
  艾美拉呆了半响,苦笑:“是啊……我只不过是想抓住最后一点优势罢了……”
  雏没有再说话。
  于是又沉寂了很长一段时间。
  艾美拉靠着墙壁,微仰起头看着大理石天花板,缓缓说:“我从小就认识欧若拉,和我完全不同的,她总是有很多朋友,大家都喜欢和她在一起。我一直很羡慕她,这种羡慕在当我听到她和彼临是公认的一对时,膨胀到极至,最终变成了妒忌。然而我当时并不知道,原来她也只不过是单恋,可我的阻挠与刁难,却最终促成了她和彼临的机缘。我很愚蠢吧?”
  雏垂下眼睛。很多事情就是那样,期待与祝福不见得能推动一对男女爱上彼此,反对与打压却能令他们因抗逆而同心协力,导致最后走到一起。
  也正是因为如此,所以彼临在提及欧若拉时更多的是愧疚和自责,而不是痴迷和热情。
  雏淡淡的想:那么,如果当初没有艾美拉,彼临大概也不会喜欢欧若拉吧?
  一想到这点,她的心又开始痛了起来,不明就理,不知原因。
  “我总是在自作自受……我处处为难欧若拉,结果却让彼临注意到她,爱上了她;我将欧若拉以失职罪判处,逼她失去神位重新做人,为的就是把她和彼临分开,结果谁知反而使彼临也跟着下凡,离我越发的遥远;我因失误而撞死了你,想掩盖过错却让你也遇到了彼临,并成了他现在最亲密的人……我总是在自作自受,可是那又怎么样呢?如果不做这些,我不知道自己还可以做什么,这么漫长的生命,这么无所事事的生命,这么令人厌恶令人绝望的生命……”
  “永生……难道是一种不幸吗?”雏很小心翼翼的问。
  艾美拉的眼睛变得说不出的萧索,回答也充满疲惫:“谁说不是呢?永恒与短暂从来就是悲剧的代名词。我们和吸血鬼本质上没什么不同,甚至从某些方面来说,比他们更为无奈。因为我们还要背负世人的期待和寄托,不能让他们失望……可我们自己的期待和寄托又是什么呢?彼临说的对,其实天界就是个肮脏不堪的地方,漫长的岁月消耗尽了大家的热情和责任心,剩下的就只有麻木不仁、日复一日的醉生梦死,于是勾心斗角成为一种调剂品,被怨恨、被讨厌也没什么关系,起码不会无聊……”

  “但是……并不快乐吧?”雏怜悯的看着她,声音更轻,“即使永生是一种无奈,也不该把无奈变成煎熬,那样,对自己,对别人,都是不公平的。并不是只有被讨厌的人才会感觉痛苦,要去讨厌别人,也是很辛苦的事情,为什么要让彼临大人那么辛苦?如果你真的喜欢一个人,不是应该让他因你的喜欢而变得更加快乐吗?”
  “我以前也曾经那样认为过……但是事后我发现不对,当你陷入痛苦中时,唯一不让自己痛苦的方法就是让别人比你更痛苦。当你看见对方绝望的眼神,悲伤的表情时,便觉得自己不是那么不幸了,获得了神奇的解脱。”
  “我不明白……”
  艾美拉侧过头静静的回视着她,半响后,轻轻一笑,半真半假的说:“真是个幸运的小精灵呢,你好运气的让人想毁掉你的快乐。”
  雏没有被她的话吓到,依旧怜惜的看着她,在那样温柔的目光下,艾美拉觉得心中某个柔软的地方,被毫无防备的触动了。她闭上眼睛,长吁口气说:“你走吧。我不想看见你,看见你只会让我更加鲜明的意识到自己的不幸,从而再度发狂。在我还没改变主意前快走,离开这里,最好永远跟着彼临,半步都不离开。因为我不知道我将来还会做出些什么事情……”
  雏轻轻的握住了她的手,“谢谢你。”
  艾美拉错愕,“什、什么?”
  雏松开手站起来,“我不知道该怎么劝你,你肯定觉得我只是个什么都不懂的精灵,甚至连飞翔的法力都没有,又有什么资格去开导别人?但是,如果可以、如果真的可以的话,我好希望你能够跳出这个死结,快乐一些。吉普赛老奶奶说,只有豁达的人才能看见快乐,而豁达藏在智慧的眼睛里,智慧就是选择最善待自己的方式,而善待,绝对不是指自残。”
  快走出起居室时,她停了一下,扶着门框悠悠的说了一句:“我想看见彼临大人的笑容,也想看见你的,你们都是这样好看的人,如果可以笑的话,该有多美丽啊……”
  艾美拉整个人一震,再抬起头时,雏已经走的看不见了,柔美的白光从门外浅浅映入,神殿看起来明媚而圣洁。
  她就那样痴痴的望着,望了许久许久……  
  雏走出去时,彼临和崇恩立在花园的喷泉旁,远远望去,两人的身影都显得异常寂寥,只有水花依旧欢快的跳跃着、喷溅着,源源不息。
  崇恩将手搭到彼临的肩上,轻轻一叹说:“事到如今,无论是迁怒还是自责都没有用,还是想想如何补救。你不会因此就失去信心吧?”
  彼临摇了摇头,“我只是觉得累。很累。很累很累。”他的声音很轻,并没掺揉太多疲惫与沮丧,但不知道为什么,却让人听了更加难过。雏咬紧嘴唇,走过去拉住他的手,柔声说:“大人,我们回埃及去吧。”
  彼临的目光落到她脸上,什么话都没说,只是摸摸她的头——就像心情不佳的主人对待宠物一样,难以掩饰的敷衍。
  雏将他的手握紧了几分,“我们去找十九岁的赫丝公主,趁三天之限还没过去,去找她,告诉她一切!她会明白的,会体谅你的!”
  彼临轻轻抚摩着她的头发,还是不说话。
  “而且最需要救赎的并不是十三岁的公主,而是十九岁时的公主!就像我一样,得到幸福的不是生前的我,而是死后的我啊……大人,你可以做到的!你让我在事情已经不可挽回的情况下,获得了另一种新生,那么公主也完全可以!带她离开令她痛苦的环境,我们找个有山有水有花有草风景宜人的地方,快快乐乐的生活。如果说已经过去的日子无法改变,那么就改变现在和未来,她才十九岁,还有几十年可以活,用剩余的几十年快乐去弥补六年的不幸,可以的,大人,一定可以的!”
  她的眼睛就像夜间升起的第一颗明星,充满希望,满是热情。而这种热情,恰恰是整个天界所最缺乏的东西。
  彼临脸上逐渐浮现出感动之色,反握住雏的手,低声说:“是啊……还来的及的……你说的对,我们现在就回去!”
  “嗯!”雏用力点头,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来。


  旁观的崇恩眼中,闪过一线复杂而诡异的光芒,然后笑笑说:“这可不就是了,一切都还来的及的。快回去吧。”
  “那你呢?”彼临如梦初醒,惊讶出声,“你怎么在这里?隐部的成员们呢?”
  崇恩脚下踉跄,做出晕阙状,“你总算注意到我了,可真不容易啊……我怎么在这里?要不是我,你的小朋友能上的来么?隐部的成员现在大概在人间到处找我吧,嘿,他们死也不会想到,我这会儿正在天上溜达呢。所谓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这话还真是半点都没错,所以我决定在这躲一阵子,你不用管我了,回去吧!”
  “真的没问题?”
  “嘿……别小看我。”崇恩将他往外推,于是彼临不再婆妈,带领雏离去。
  他们走后,崇恩转身进了起居室,艾美拉依旧坐在墙边,低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听得脚步声,头也不抬的说:“不是叫你走吗?你真以为我不会再次对你出手?”
  崇恩扬眉,“嗯”了一声。
  艾美拉发觉声音不对,这才抬头,眉毛立刻皱了起来,“怎么是你?”
  “你以为是谁?那个精灵吗?”
  艾美拉哼了一声,慢慢的站起来说:“如果我没记错,你好象是上了通缉榜的,居然还敢在这大摇大摆的闲晃!”
  “为什么不可以?天界还有哪个地方会比这更安全?你不会告诉别人我在这的,不是吗?”崇恩笑得颇为意味深长,“别忘了,我们曾经可是盟友呢。”
  艾美拉立刻沉下脸,发怒说:“你不提这个也就罢了,提起来我就生气!是谁当初口口声声说绝对没有问题的?我信任你,让你去执行欧若拉的判决,带她前往人间,你向我保证过会处理的不着痕迹,让彼临永远都找不到她……可结果呢?他还是找到了!”
  “不是。”
  艾美拉一愕:“什么不是?”
  “他找到的,不是。”崇恩微微的笑,眉眼越发柔和,比女子更为妩媚。
  艾美拉睁大眼睛,迟疑着说:“你是说……他找到的那个不是欧若拉?”
  “嗯哼。”
  “少开玩笑了!是不是欧若拉难道彼临会分不出来?”
  崇恩在椅子上坐下,悠哉悠哉的点了根烟,慢吞吞的说:“如果在投胎时做点手脚的话……”
  “那也不可能!彼临是非常强大的神,而且他和欧若拉还是恋人,一般的弄虚作假逃不过他的眼睛!”
  “如果不是做假,而是保留一部分真实的方法,比如说……”他刻意停顿,慢慢的吐出后半句话,“分身?”
  艾美拉不敢置信的睁大眼睛呆立了许久,然后一声冷笑,一字一字道:“我开始有点同情彼临了,有我这么一个追求者还不够,居然还有你这么个朋友。真是不幸。”
  “朋友?”崇恩慢条斯理的将烟掐灭,眼眸变得说不出的幽深,“不,他不是我的朋友。从来不是,也永远不是。”
  神殿外面的喷泉,突然间停止了。
  赫丝垂着头,看着自己的漂亮脚趾,一任她的父亲在殿堂上大发雷霆。
  “……你居然做出这种事情!跑到大街上争风吃醋、寻死觅活,让大家都看笑话,现在整个维萨家族都在对我施加压力,你成心想让我不好过是吧?我怎么会有你这种女儿!”因为太过生气,胡夫一口气堵在胸口,差点喘不过来。一旁的美妇人连忙一边拍着他的背,一边望向赫丝骂道:“你倒是说句话啊?看把你父王气的。”
  赫丝撇唇冷笑:“说句话?说什么?没错,那些事我都做了,脸要丢也已经丢了,想要挽回已经不可能了。”
  “你!”胡夫气得全身都开始抖动,用手指着她再也说不出任何话来。
  “不过,维萨家族居然也好意思来施压?他们的儿子在大庭广众下公然刺杀公主,足够拉出去砍头砍上一百次了。父王,一向英明伟大的您怎么就没想到用这个好理由来反击呢?”  
  美妇人斥责道:“够了!赫丝,越说越不象话了!你这个孩子怎么就这么不讨人喜欢呢?非得像针一样扎人才高兴么?也不跟你姐姐瑞丝学学,你看她……”

  她不提瑞丝还好,一提瑞丝,赫丝突然尖声笑了起来:“向她学习?好啊!我也嫁给大哥卡瓦好了,然后再和三哥偷情……”
  美妇人的脸顿时变得非常难看。
  “或者,您不介意我和二哥也来一腿?话说回来,二哥可是几位哥哥里长的最英俊的呢,我对他觊觎很久了……”
  “闭嘴!”胡夫狠狠一记耳光打过去,赫丝立刻被打倒在地,唇角渗出了几缕血丝。
  “来人!把公主关到屋子里去,没我的准许,不许她去任何地方!”
  几名奴隶应声而上,正要抓人,赫丝格开他们的手,冷冷说:“别碰我,我自己走。”说完昂着脑袋,挺直脊背大步离开。
  美妇人嫌恶的看着她的背影说:“真不愧是阿萝生的女儿,性格和她妈还真像……”
  胡夫没好气的吼道:“你也给我闭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私底下都干了些什么,告诉你,法老的位置我绝对不会传给海夫拉,你死心吧!”
  美妇人尴尬的张着嘴巴,最后一跺脚,气呼呼的转身也走了。
  胡夫无力的瘫倒在椅子上,揉着自己的眉心,闭上眼睛长长的、极其疲惫而无奈的叹了口气。

[ 本帖最后由 |*.婉婉. 于 2007-8-5 14:28 编辑 ]
终究会慢慢了解,懂得、我用我的青春做赌注,因为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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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长吖..
_峩隱藏悲傷、在妳看罘見旳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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晕!.小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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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 #9 珍惜你的眼泪 的帖子

是啊
回狠黑
是很长不过好凄凉的
还有好多列
终究会慢慢了解,懂得、我用我的青春做赌注,因为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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